“你教過我開槍的,這東西無非需要多一個引燃的步驟而已,沒差多少,我學的很快。”塞琉用力地把食物咽了下去,擦了擦嘴,把臉上的灰漬塗得更亂了。
“所以我原本隻是個幌子,行動的幌子,我猜按照你的原計劃,棱冰灣你綁票完弗洛基之後,我就會被你們遣送至某個貨船,跟你們說再見?”
塞琉理性地分析著,她很了解洛倫佐的行徑,這種事不太難猜,從這個家夥帶著原罪甲胄上船時,她就應該意識到這些的,這次航行,遠沒有那麼簡單。
“彆解釋了,我懂,我懂,又是什麼見鬼的條例,說實話,如果計劃沒出問題的話,我會老老實實地跟著貨船走的。”塞琉說,“每個人都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你這種人的位置就是戰場的前線,而我的位置是在大後方跟其他人扯皮,為你們謀取經費什麼的。”
“你……自我認知很清醒啊。”
洛倫佐憋了半天,隻能說這麼一句話。
“不然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塞琉說著停了下來,她似乎是在調整情緒,然後語氣懇求地說著。
“不要留我一個人?”
聲音很令人動容,但塞琉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起伏,這句話完全是在應付洛倫佐。
“這怎麼可能,我是位公爵,而不是一個滿地打滾隨自己性子的小孩子,如果你說讓我走的話,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走掉的,”塞琉問道,“反正留在這裡,還限製了你的發揮,你說是吧?”
“啊這……”
洛倫佐這次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之前還幻想著,塞琉得知後的反應,可現在這麼看來,自己簡直滑稽的不行。
“但沒辦法啊,我現在多半是走不掉了吧?為了不給你們添麻煩,我隻能努力保護自己了。”
塞琉坦言道,接著掀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柏鐵製作的鎖子甲,這是永動之泵為此次行動特供的裝備,雖然鎖子甲這東西有些落後於時代了,但在應對妖魔的利爪與尖牙時,它倒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用那些技術人員的話來講,你把尖牙與利爪想象成帶著臭味的利劍,這樣是不是合理多了?
“合理個屁啊!”
洛倫佐在心裡暗罵著,這些家夥真算是一種實用主義者,無論是什麼東西,能用就行,如果說磚頭能有效鈍擊妖魔,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為晨輝挺進號裝上那麼幾噸的磚頭。
從鎖子甲微微皺著的樣子來看,塞琉顯然是沒找到合身的鎖子甲,隨便找了一個便費力地將它套了進來,這回這女孩是各種意義上的全副武裝了。
洛倫佐長歎了一口氣,這還真是時代之間的交錯,讓他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
至於塞琉……
洛倫佐能感覺到,她氣質的變化,變得更加久遠,更加鋒利,就像一個打扮精致的女孩突然撕掉了蕾絲的長裙,然後露出銀白的盔甲。
這麼多年的安逸生活,沒有讓塞琉忘記自己糟糕的過去,黑暗的童年讓某些東西成為了原則一般的東西,平時被她隱藏的很好,當她需要時,便會露出猙獰的模樣,揮砍著來犯的敵人。
殺人,放火,收屍……那位勤勤懇懇的老管家,絕對想不到塞琉對於這些到底有多熟練。
“我以為你會荒廢這些,畢竟當上公爵就不必打打殺殺了。”
洛倫佐和塞琉一前一後的走著,一路上沒遇到幾個船員,這路途倒顯得有些冷清。
“恰恰相反,自從當上公爵後,我反而對自己的訓練更加嚴苛了,”塞琉說著洛倫佐不知曉的黑暗故事,“我翻了翻英爾維格貴族家族的記錄,很多家族的重要人物都有死於暗殺等事件的情況,那種緊急時刻能靠的隻有自己。”
有些人有了錢財便會感到安全,有些人躲在堡壘中會感到安全,塞琉則需要握著什麼,無論是匕首還是石頭,隻要是能作物武器的就可以,隻要手裡有著武器,她便感到安全。
“當然,萬一有些彆的情況呢?比如家道中落什麼的,這一身本事,應該可以在下城區砍出一片天吧?”塞琉又補充道,“好吧,我開玩笑的,混跡下城區不至於……我在銀行偷偷建了一個賬戶,裡麵堆積著從斯圖亞特家裡分流出來的錢。”
“這算是做假賬嗎?”
“應該不算吧,名義上都是我的資產。”
洛倫佐的神情凝滯,步伐有些僵硬,他回頭看了一眼塞琉,隻見塞琉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手中從容地把弄著那把洛倫佐製作的匕首,舞了幾段後,鋒利的尖刺沿著刃脊刺出,作為暗器簡直防不勝防。
還……還真是對不起了啊!斯圖亞特家的各位,你們的公爵變成這個樣子,我實在是難辭其咎啊!
洛倫佐心情悲憤,眼前不禁浮現起老管家的麵容。
不過,塞琉還真是理性啊,她很容易地便接受了眼前的這些,不對,應該說她正是因為十分理性,所以她會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隻是洛倫佐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發展,這襲擊來的太突然了,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一時間洛倫佐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最好的抉擇便是找到一處海島停靠,將傷員們留在那裡,剩下的人繼續向著寂海前進,洛倫佐便是準備在那時放下塞琉,可他擔心離開之後的事,萬一她們被疫醫的鐵甲船發現了呢?
事情越想越麻煩了起來,但至少他們還沒有步入寂海,一切尚有選擇的餘地。
突然洛倫佐停了下來,身後的塞琉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因為身上帶的東西太多了,一時間她差一點摔倒。
“怎麼了?”塞琉問。
洛倫佐站在原地,看向一旁敞開的艙門,這裡應該是某個船員的房間,裡麵有著床鋪以及私人用品,但因為戰鬥中的晃動,它們大多都散落了一地。
吸引洛倫佐目光的是掛在牆壁上的時鐘,它的指針逆轉動,失序地搖擺著。
“殘餘的侵蝕影響這些,蓋革計數器一直叫個不停。”塞琉說道。
“不……不太對。”
洛倫佐這麼說著,他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折返了回去,快步衝到那個破損的走廊,洛倫佐直接越過了士兵們,抓緊扭曲的邊緣,將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船艙。
他感受著席卷全身的微涼,看到晨輝挺進號那布滿傷疤的船身,也看到了這片灰蒙蒙的天空。
海麵倒映著鉛灰色的雲層,傷痕累累的鐵鯨遊弋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