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露出半截的巨型造物,能勉強地辨認出這應該是某種機械,隻是這機械的規模過於巨大,疫醫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洛倫佐也不清楚這是什麼,擦乾淨冰麵向下看去,能看到冰層之中的機械結構沒有延伸太多便斷掉了,這裡所見到的隻是它的殘骸。
“誰知道呢?”洛倫佐自嘲地說著,“我們就像一群原始人,走在了舊敦靈的街頭……準確說是舊敦靈的廢墟上。”
越是前進,這樣的殘骸便越多,有的凸出冰麵,有的則被冰封在冰麵下。
漸漸的,積雪也少了許多,仿佛這裡是處淨土,隻剩下了晶瑩剔透的堅冰,在光芒的照耀下,冰層下的事物也變得清晰了起來,幾人就像行走一處巨大的博物館裡,腳下冰封著曾經的曆史。
看到的東西多了,結合著自身的經驗,洛倫佐大概也能分辨出一些殘骸的職能,有的看起來是武器,有的看起來是裝甲,他還看到了一些屍體,不過都乾癟的不成樣子,一些像是人類的,一些則看起來是妖魔。
心情也有些蠻複雜的,這是無儘輪回前的人類文明,雖然隻剩下了一地的殘骸,但依舊能看到那麼一絲的榮光,曾經的人們如此地努力,洛倫佐難以想象他們的偉績。
可無論是什麼東西,生物還是金屬,文明還是榮光,現在它們都死了,一視同仁地被冰封在這裡,湮滅於歲月之中。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一路上心情坎坎坷坷,從狂喜到驚恐,又變得更加狂喜……反正很是複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最後都冷靜了下來,保持著鎮定。
然後,在夜幕將要落下前,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巨大的人工造物,距離之近,觸手可及。
這遠比洛倫佐看到的規模還要巨大,簡直就是一座宏偉的叢林,難以想象那時的人是如何製造出這樣的建築。
“如果我們失敗了呢?霍爾莫斯。”這時疫醫突然問道。
一路上華生一直保持著沉默,即使有所溝通,也是和洛倫佐的對話,從未理過疫醫,弗洛基則乾脆是個無法溝通的家夥,他走走停停,在羊皮紙上畫個沒完,
因此一直以來疫醫都是和洛倫佐搭話著,雖然兩人深仇大恨,但這種情況下,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失敗?你為什麼這麼問。”
洛倫佐回應著。
“因為確實有這樣的可能啊,我們又不是什麼天命之子,我們隻是一群普通的怪物,會死的怪物,我們不是無敵的存在,那麼便有著失敗的可能。”
疫醫注視著逐漸靠近的建築,緩緩說道。
“我就在想,好不容易走到了這裡,如果失敗了,該怎麼辦呢?你有想過這些嗎?”
“沒有,我沒想過失敗,我注定成功,我必須成功。”
洛倫佐嚴苛地說道,他在強迫自己這樣。
疫醫笑了笑,在這心情的起伏與轉變中,路途上他確實思考了失敗會怎麼樣,那樣的結局疫醫有些不敢去想,僅僅是思索片刻,他便會感到一陣壓抑與絕望。
他很想和洛倫佐聊聊這些,在這見鬼的環境裡,洛倫佐似乎是唯一能和他交流的人了。
可突然疫醫停住了,洛倫佐也跟著停住了,在離他們不遠處,正豎立著一座菱形尖塔。
隨著日光的衰退,充盈在眼前的輝光也弱了不少,從而讓洛倫佐等人得以清晰地觀測到這些巨大的人工造物,它們都是一座又一座高度不一、巨大的菱形尖塔。
菱形尖塔之間的距離實際很遠,隻是它們密集地排布在了一起,如同密集的槍陣。
洛倫佐所看到的是離他們最近的一座菱形尖塔,他毫不猶豫,當即朝著菱形尖塔狂奔了過去,但緊接著呼嘯的風聲在身後響起。
黑天使一把抓住了三人,鐵羽張開,燃料罐噴發著焰火,帶出一道刺目的軌跡。
狂風撲麵而來,而那座菱形尖塔也越來越近,洛倫佐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看似冷靜的華生才是幾人之中最為激動的那個,她再也等不及了。
於是菱形的尖塔出現在了眼前。
高聳的巨型造物,表麵光滑鐵灰,沉默且肅穆,明明隻是單調的幾何體,可卻讓人有種身處於教堂之中的神聖與失神。
靜默與金屬,孤高與冷徹。
幾人站在它的腳下,仰起頭發現它的高度至少有幾十米之高,而且它還有一部分處於冰層之下,根本無法窺探其全貌,這讓洛倫佐想起了插在舊敦靈之中的敦靈塔,但這座菱形尖塔顯然要比敦靈塔巨大數倍,而這樣的菱形尖塔,至少還有上百個。
“真奇妙啊。”
洛倫佐說著輕輕地撫摸著其表麵,以他目前的視力來看,菱形尖塔上沒有任何拚接的跡象,也就是說這座菱形尖塔很可能是直接澆築出來的。難以想象那會是多麼巨大的熔爐與模具。
“這是什麼呢?”
疫醫疑問著,他搞不清楚這些菱形尖塔的作用所在,也可能隻是自己太過愚昧,無法理解這超前的知識。
華生保持著沉默,黑天使仰起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至於弗洛基,他就更簡單了,還在低頭畫畫,對於周圍的建築毫不在意。
“我不知道,有些……不對勁。”
洛倫佐的表情微微變化,他用力地撫摸著菱形尖塔的表麵,他能感受到手上傳來的些許摩擦感。
菱形尖塔的表麵並非洛倫佐所看到的那樣光滑,其上有著什麼東西。
黑夜緩慢地蓋過天空,視線變得有些昏暗,因此滾滾烈焰在洛倫佐的眼中徘徊,仔細地觀察著菱形尖塔。
洛倫佐看到了繁瑣的文字。
在這表明雕刻滿細小的文字,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其上,布滿了整個塔身的表麵。
“這是……文字嗎?”
疫醫也學著洛倫佐的樣子去觀察,繁瑣如咒文般的文字映入眼中。
菱形尖塔上的文字和洛倫佐所熟悉的文字很是相近,兩者之間的符號隻有在一些微小的地方不同,看起來這大概是先代文明的文字,隻不過在歲月的迭代下出現了些許的誤差,不過這不太妨礙閱讀,洛倫佐能勉強地認出一些字跡。
“瓊尼·阿拉比。”
洛倫佐從細小繁瑣的文字間辨認出了一段,這讀起來應該是一個名字。
“貝基·梅爾沃德、垃迪·法茲、巴拉克·菲爾德……”
洛倫佐認出了更多的文字,可它們和之前一樣,還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雷紮·霍奇斯……”
疫醫也認出了一個名字,他低聲念叨著,然後看到了洛倫佐那略顯驚恐的眼神。
隻見洛倫佐向後退了幾步,他仰起頭,努力地試著看到菱形尖塔的頂端,然後他一個踉蹌,摔坐在了地上,過了好久,洛倫佐才緩緩說道。
“我……我知道這是什麼了,疫醫。”
洛倫佐露出苦笑,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
“你覺得一個巨大的尖塔,刻滿人們的名字……你覺得這會是什麼。”
聽著洛倫佐的話,疫醫也意識到了答案,血肉劇烈地蠕動著,他就像雕塑一般呆滯在了原地,眼瞳猩紅,能聽見劇烈的心跳聲。
洛倫佐知道這些菱形尖塔是什麼了。
“這是碑。”
華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哪怕是她,此刻的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帶著顫抖的餘音。
“紀念死者們的……紀念碑。”
高聳的菱形尖塔靜默地屹立於大地之上,無窮無儘的亡魂被銘刻於其上,它們一個接著一個,成百上千,如同密集的鐵林,無儘的歲月裡,冷眼旁觀著輪回迭代。
在這世界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