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殺了米迦勒嗎?”
“怎麼可能,你怎麼能殺死他呢?米迦勒那麼強大,而你當時又隻是個普通的凡人,”新教皇嘲笑著,隨即歎息道,“他隻是太累了,徹底倒下前,被你刺傷了而已……但人的怒火總需要一個宣泄點,不是嗎?”
安東尼沒有應聲。
是的,按照命運的軌跡,他本該死在那個雷雨夜裡,但就像命運的戲弄般,一切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你本該死在那裡的,可你卻活了下來,”新教皇想起了什麼,問道,“我好像從未問過你,你當時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說來奇怪,一位是突然崛起的神秘教皇,一位是突然背叛了所有樞機卿的聖堂騎士,他們才是真正的團體,按理說應該互相知根知底才對,但有時他們又好像從未了解過對方,隻是秉承著有些人難以理解的默契,一路走到了現在。
安東尼沒有回答,耳旁卻響起了陣陣嘩啦啦的雨聲。
在冷雨與雷霆交織的夜晚裡,安東尼望著站在暴雨下的男人,他的眼瞳中滾動著與雷霆相似的光芒。
那一瞬間無需多言,安東尼便清楚了對方是誰,也知曉他要做什麼,但在死期將至前,他向生還的拉斐爾質問著。
“信仰,究竟是什麼?”
安東尼站在雨中,就像迷途的羔羊。
拉斐爾本來已經調動好了秘血,隻要他想,他便能讓安東尼在最絕望的地獄裡,掙紮著死去,讓他享受著所有獵魔人死前相同但要更盛百倍的痛苦。
可當時聽到安東尼的話,不知為何,拉斐爾沒有動手。
每個人獵魔人都曾是一位牧師,這是他們職業生涯裡的必經之路,拉斐爾也是如此。
看著安東尼,突然間他倒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來複仇的瘋子,而是一個引領羔羊的指路者。
“我們便是在那時聯合起來的,至於我的理由,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話,其實就像我跟你說的一樣,我隻是想知道信仰是什麼,在弄清楚這一點前,我還不想死。”
安東尼回答著,沿著記憶的脈絡繼續講道。
“自聖臨之夜後,我便一直在想,究竟誰才是真正虔誠的,幸存下來的樞機卿們,還是說戰死的獵魔人?
是一群每日禱告的凡人,還是說經過死戰與試煉的、守住地獄大門的怪物們?”
他搖了搖頭。
“我曾站在樞機卿的一方,但他們沒能給我答案,所以我這一次想站在獵魔人這一方,或許你們能給我答案。”
安東尼注視向了下方的深淵,為了搞清楚這個答案,他自己也植入了秘血,變成了獵魔人的一員,按理說他與答案應該更近了才對,可它好像仍藏在迷霧之中,難以窺見。
“我覺得你可能再也找不到了,神是虛假的,信仰也從未存在。”新教皇笑了起來,喉嚨裡傳來尖銳的鳴嘯。
安東尼麵無表情,他搖了搖頭,否決了新教皇的話。
“不,我覺得它是真實存在的,隻是我們至始至終都沒有找到過它,我覺得……我就快要見到它了。”
“哦?聽起來還真不錯。”
新教皇戴著鐵麵,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過了好一陣,他緩緩說道。
“其實我倒覺得,你從不迷茫,你很清楚你想要什麼,而現在迷茫的人,該換成我了。”
新教皇說的是實話,經曆了這麼多,他的心態早已變得讓人難以揣度,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那最為極端的目的,就像米迦勒死前的不解一樣。
【為什麼?】
新教皇這不算長的執政期間裡,他所做的一切便是追尋過去的真相,為此他利用權能與毒藥,與安東尼聯手殺死一個又一個的敵人,脅迫著樞機卿,追逐著流亡者。
他戴上了教皇的冠冕,組建了新的教團,將舊教皇囚禁於升華之井下,直到從他的腦子裡挖出所有的真相。
這就像一個起爆點,自那之後,數不清的怪物便躍上了舞台。
降臨的艾德倫沒有殺他,可能是自己是教皇又是獵魔人的原因,也可能是他需要一個人看管著升華之井,至少不能讓它毫無保護地留在這裡。
新教皇僥幸活了下來,也在艾德倫的口中,與洛倫佐發送來的情報裡,完美地構築了所有的真相。
他知曉了世界原本的麵貌,清楚了聖臨之夜的緣由。
可以說一直支撐新教皇的執念得到了解脫,他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了,但在這之後他便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新教皇終於抵達了終點,可在這之後,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他已經離開了嗎?”
安東尼看向四周,那股陰冷的怪異感消失了很多,看樣子艾德倫已經離開了。
對於這位最初的守望者,安東尼的心情也很奇妙,他曾是教皇,也是教長,第一次東征的領導者,集輝煌與功績於一身的存在,但他最後的結局卻變成了這樣不死不滅的怪物,孤獨地遊蕩在這世間,仿佛這一切都來源於秘血的詛咒。
“嗯,看樣子他被霍爾莫斯說動了,至少很感興趣,我想他現在已經在舊敦靈,等待著目標的出現了。”新教皇說道。
“您看起來老了很多。”安東尼將目光移到了新教皇的身上。
“我披著聖銀,就連艾德倫想看清我,也需要打碎我盔甲……”
“不,這是氣息,也可以說神態氣質之類的,你現在的感覺就像在風中搖曳的火苗,一直支撐你前進的動力消失了,或許下一秒你就將熄滅。
就像注定黑暗的命運。”
安東尼悲哀地說道,其實他應該為新教皇欣喜,畢竟他完成了他所有的執念,但他又覺得悲傷,似乎這樣的結局太過淒涼。
新教皇聽著他的話,在這裡守望的這段時間裡,他也想過這些事,好像在這裡就此終結,也沒有多糟糕,可他的內心仍有一絲的不甘,好像這一切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命運……我討厭命運這個詞彙,就像有人說秘血是注定的詛咒,總有人把一些錯誤歸咎於這些莫名奇妙的詞彙上,仿佛以此就能為錯誤開脫一樣。”
他低吟著,反複地握了握拳,像是在感受身體裡殘留的力量。
“失去了一個目標,就再建立一個新的目標,”新教皇沉聲道,“人不就是被這一個又一個的目標,支撐起來的嗎?”
幾近熄滅的燭火,搖曳、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