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洛倫佐這不算安慰的安慰,卲良溪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臉上又洋溢起了那種古怪的微笑,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想出什麼花招折騰你。
“借你吉言!”
她說著拿起酒杯,跟洛倫佐碰了一下。
大家又歡慶了起來,隻是羅德和布斯卡洛一樣,他醉醺醺地爬在吧台上,勉強地抬起眼皮,視野內的畫麵模糊不清。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輕易地分辨出幾人的身影,腦海裡回想著洛倫佐的話。
返回遺忘長城……
其實大家都很清楚,哪怕像羅德這樣的邊緣人物也是如此,一場殘酷的大戰在等待著他們,死亡隨時都有可能降臨,每個人都無法幸免。
隻是沒有人往那黑暗的方向去想,就像邵良業不讓卲良溪胡思亂想一樣,有時候當個傻子,反而能更愉快的活下去。
可不知為何,或許是才接觸到這世界的黑暗麵,也可能是羅德是個“新人”的原因,他覺得自己與洛倫佐,與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的心裡還有著什麼東西,它尚未熄滅。
羅德沉沉地睡去了,歡呼聲更強烈了,主要是洛倫佐和卲良溪在叫,赫爾克裡把波洛抱了出來,大老鼠看樣子剛剛在睡覺,一臉迷茫地被抱在了懷裡,用力地搓著柔順的皮毛。
……
簽下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它們堆積成山,擺在長桌的另一端。
已經入夜了,外麵的雷雨依舊沒有停的意思,塞琉看了眼窗外,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結束了今天這些繁瑣的工作。
她坐在椅子上停留了一陣,四周無人寂靜,塞琉想起了什麼,走到一旁的櫃子裡,打開隱藏在其中的保險箱,幾本厚重的書籍出現在眼前。
塞琉將它們仔細地包好,然後裝進提箱裡。
一陣敲門聲後,老管家走了進來,向塞琉示意。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稍等我一下。”
塞琉穿上大衣,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出於如今情況的考慮,她還在大衣內藏了把折刀,以應對各種情況的發生。
走到長桌旁,她把需要帶往淨除機關的文件一同裝進了提箱裡,然後朝著老管家走去。
老管家伸出手,試著接過提箱,但塞琉這一次沒有給他,這箱子很沉,她執意自己要拿。
“那些書也是要給他們的嗎?”老管家注意到了塞琉剛剛的動作,他問道。
“算是吧。”塞琉回答。
老管家跟在塞琉身後,有些好奇地看著漆黑的提箱。
對於那些書籍他也有印象,塞琉返回英爾維格時,除了她自己,便隻帶回那些書籍,她嚴加保存著,仿佛這是什麼珍貴的寶藏。
“我們……先去一趟黑山醫院吧,我和阿比蓋爾院長約好了的,再拖實在騰不出時間了。”
塞琉坐進馬車,本該直接前往淨除機關的,但她臨時更改了目的地,老管家沒說什麼,反正現在她是真正擁有權力的人,自己說什麼,她大概也隻是當做參考意見,不會多加理會。
馬車駛入雷雨中,一路疾行。
這不是斯圖亞特家的馬車,在死牢計劃開始之際,淨除機關便接手了築國者們的保安保衛,現在塞琉也是築國者的一員,她也受到了淨除機關的直接保護,而且也隻有淨除機關的車夫,才能找到前往黑山醫院的道路。
那座隱藏在這繁華城市之中的隱秘醫院。
塞琉雙手放在提箱上,仔細地觸摸著,感受著它的質感,腦海裡回想起了寂海中,洛倫佐等人離開時的畫麵。
最後那個奇怪的醫生沒有跟洛倫佐回來,隻有他一個人孤獨地從世界儘頭中走出。
當時的洛倫佐疲憊不堪,爬上晨輝挺進號後,便差點昏死了過去,而之後的事反倒順利了很多,她們成功地離開了那處死地,然後便是現在。
一路上洛倫佐沒有講述他在世界儘頭裡遇到了什麼,即使在返回英爾維格後,也隻是講述了和守秘者有關的情報,如果不是塞琉知曉,在洛倫佐的故事中,少有人意識到不止他一人步入了世界儘頭。
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洛倫佐幾乎沒有提及過疫醫的情況,他不說,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去強迫他說出來,塞琉也是如此。
“他……大概是死了吧?”
塞琉低語著,回想著那個可怕的醫生。
疫醫。
塞琉與他接觸的並不多,但她知曉他所坐下的惡行,這樣的家夥就該被永遠地關在地獄的深處,受到烈火的灼燒侵蝕。
可在疫醫講這些筆記交給塞琉時,塞琉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哪怕如今回想過來,她依舊不解。
在閒暇時,她也翻看了這些筆記,裡麵記錄了前所未聞的知識。
塞琉既欣喜又恐懼。
裡麵的知識足以推動醫學的進步,但她也從那些實驗結論裡嗅到沉重的血氣味,它們幾乎凝固為了實體,透過文字壓住自己的心臟,直到它徹底停歇。
她不知道該如何評斷疫醫,他罪該萬死,但又燃燒了些許的輝光。
塞琉想起之前與洛倫佐的談話,關於善惡,關於正邪。
在洛倫佐看來這些東西都是基於人類自我認知所搭建而出的,野獸不懂這些東西,它們隻知道進食與繁衍,這些東西是用來束縛人類的,但不是野獸。
所以像疫醫那樣的怪物不在此列,但他又曾是人類,無論怎麼畸變,他依舊有著人的部分。
矛盾病衝突。
這是那頭怪物對這世界最後的贈禮,即使離去了,也要發出嘲笑的聲響。
“真奇怪啊。”
塞琉自言自語著。
“什麼呢?”
坐在對麵的老管家問道,他注意到塞琉罕見地迷茫了。
“人。”
“人?”
“沒錯,”塞琉看向窗外的雨夜,“人類真的很複雜。”
“就像一個永無答案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