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佐突然把話語拉扯到了華生的身上,這個無形的、宛如幽魂的朋友身上。
【怎麼了?】
華生不明白,洛倫佐怎麼突然提到了她。
“你呢?”洛倫佐繼續說著,“想來也蠻奇怪的,你一直跟隨著我,就像旁觀者一樣,注視著我的生活,那你自己有好好生活嗎?體驗這嶄新的人生。”
自聖臨之夜後,華生便如幽魂般,附著在洛倫佐的身上,跟隨著他,見證著他。
洛倫佐的一切都如舞台劇般,在她的眼前上映著,但這一切都是屬於洛倫佐的,並不屬於華生,所以洛倫佐很好奇。
“新生活很不錯的,你應該體驗一下。”
談話陷入了沉默,過了很久,華生的聲音才姍姍來遲。
【我沒有新生活,洛倫佐。】
意料之中,但真的聽到這些時,洛倫佐的眼神還是不免黯淡了幾分。
【我和你不一樣,我沒能離開,至今我依舊被困在那一夜。】
華生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這樣可不行啊,華生,人總得向前看……至少你可以從多交些朋友開始。”
洛倫佐絞儘腦汁,想出了這麼一段話。
華生沒有什麼朋友,又或者說,她的朋友隻剩下了洛倫佐一個人,要不是因為與羅傑的作戰,華生說不定會繼續隱藏在黑暗裡,哪怕淨除機關也難以知曉華生的存在。
“其實,自世界儘頭之後,我就一直在害怕一些事。”
麵對華生,洛倫佐放鬆極了,話匣子也跟著一起打開,有的沒有的全都往外蹦。
“遺忘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啊,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你會不會隻是我的臆想呢?”
【臆想?】
“是啊,隻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隻有我才能意識到你的存在,你是隻屬於我的幽魂,這就像精神病人的狂想,虛擬出的、一個並不存在的朋友。”
洛倫佐想伸出手撫摸華生,但撲了個空,華生並不存在,她是無形的幽魂。
“看啊,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甚至說對其他人說,也做不到,沒有人會相信我,相信有那麼一個幽魂一直糾纏著我。”
【這不可能的,洛倫佐。】
華生搞不懂,其他人已經知曉了華生的存在,更何況華生並不是他的臆想,她隻是……隻是有些特殊。
無質無形,就像一團無法抓住的風,如果她願意的話,沒有人能找到她。
“我知道不可能,隻是打個比方,比方你知道吧。”洛倫佐的聲音很輕,就像快要入睡一樣。
【你究竟想說什麼呢?】
“我想說,你和這個世界的聯係,太少了。”
【我不明白。】
“正常,我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這些事的,從頭學起確實很難,”洛倫佐看到了地平線儘頭浮現的建築們,“更不要說現在時間所剩無幾……但我想無論何時開始,都還不遲。”
“這就有些像……存在的意義一樣,結束這一切後,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我倒是有很多,我大概會和這群人好好喝一宿,然後收拾一下事務所,然後就像之前一樣,接著不同的委托,要是假期的話,我會去找他們,和他們聊天閒扯。
那麼你呢?華生,你有什麼想做的呢?”
洛倫佐絮絮叨叨,滿懷期待。
【根除妖魔。】
“不不不,我是說,根除妖魔之後呢?”洛倫佐有些難過,“沒有,是吧?你沒想過那些,你和這個世界的聯係單薄的不行。”
【這種事對我不重要。】
“是啊,是啊,不重要,”洛倫佐就像在看待曾經的自己一樣,“這可太耳熟了。”
“我之前就和你一樣的心態,聯係越多,束縛也就越多,在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前,我可以說離開就離開,但我現在不行了,我被數不清的聯係所束縛著,我最開始覺得蠻恐慌的,我從沒遇到這樣的事,但時間久了,我又覺得這樣很不錯。
我們和世界的距離被拉近了……就……更像個普通人了?並非那樣的冷血,也並非那樣的瘋狂,隻是變得……有血有肉,變得十分平常。
這聽起來有些怪,可我覺得真的很不錯,這是我們未曾擁有過的……也可能我們擁有過,隻是太短暫了,短暫到我們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洛倫佐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然後感歎著。
“真奇怪啊,這種對普通人而言,唾手可得的東西,對於我們而言,卻如此地遙遠……”
沉默,漫長的沉默後,洛倫佐試探性地問道。
“你還在嗎?華生。”
沒有人回應,她大概是受不了洛倫佐的絮絮叨叨,也可能是有什麼事,在洛倫佐沒有注意到的時刻,就那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也是在這時,洛倫佐感到到了另一股的視線。
“你很吵唉。”
紅隼扭著頭,一臉困意地看著洛倫佐。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沒……沒什麼。”
紅隼又多看了幾眼洛倫佐,他想追問幾句,但困意征服了他,這個家夥扭了扭身子,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隻留下洛倫佐一人清醒。
洛倫佐目光略顯呆滯,然後無奈地歎氣。
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沒有這些前提條件,華生對於洛倫佐而言,就像一段虛無縹緲的幻想,一個回響不絕的幽魂。
他也不清楚最後會變成什麼樣,隻能滿懷期待、惶恐不安地等待這一切的終局。
可洛倫佐沒有注意到的是,車窗鏡麵之中,倒映著他的身影,可在他身旁的空椅上,正坐著另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宛如幽魂一般,默不作聲,隻是盯著洛倫佐,目光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這樣,畫麵就像凝固了般,保持著這樣的光景,仿佛要抵達永恒般,直到陣陣嘹亮的汽笛聲,將這虛假的永恒撕碎、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