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洛倫佐自己也沉默了下來,眼前不禁回想起那仿佛是末日的畫卷。
無窮無儘的妖魔吞食著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化作猩紅的海洋,瘋狂擴張著。
不知不覺中,勞倫斯所預言的一切,正在逐步變成現實,並且朝著噩夢的方向滑落過去。
“我沒有想過,準確說想都不敢想,”梅林顯得有些疲憊,然後努力地露出僵硬的笑容,“這種事對於我們而言也太陌生了,突然間我們就成了救世的英雄,當然能不能救成還兩說。”
此時武裝鐵蛇緩緩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寒冷的海風湧進車廂,將悶熱與沉默一同掃清。
走出車廂,廣闊的天地映入眼中,改造後的晨輝挺進號正安靜地漂浮在海麵之上,在上方巨大的鋼鐵鳥巢之中,垂落下來的陰影將戰爭飛艇的身姿分割切斷,隻能窺視到它那破碎的身影。
“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也沒什麼回頭路了,不是嗎?”
梅林站在洛倫佐的身旁,對他輕聲說道。
洛倫佐沒有回應,隻是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地方,亞瑟早已等候在了這裡。
邁步,前進,踏上最後的航程。
……
又困、又餓、又冷,渾身傳來腫脹的痛感,知覺也在不斷地麻木。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糟糕的體驗了,記得上一次這樣,還是在英爾維格執行任務,薩穆爾記得自己當時是去追獵一名流亡的樞機卿,結果在那裡遭遇到了神秘的洛倫佐·霍爾莫斯。
那真是一場糟糕的戰鬥,接連的重創險些殺死了他,好在他擁有著不死的權能,強勁的生命力,令薩穆爾得以從那困境之中生還。
他還記得自己爬出地窖時的樣子,隨著秘血的平複,自身的傷勢也逐漸暴露了出來,他倒在輕柔的草野間,被朦朧的細雨包裹著。
“那真是不錯的景色啊。”
他低聲懷念道。
每次動用權能,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後,薩穆爾都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其實從生理上來講,他也確實是在重獲新生,舊的血肉被剔除,新的血肉瘋狂的增生著。
他靠在黑暗的角落裡,身前有著一道縫隙,縫隙裡透露著光芒,打在薩穆爾的身上,變成了一道狹窄的光帶,劈開了他的頭顱,從頭頂劃過左眼,一直延伸到地麵。
恍惚間,他在光芒裡再次看到了那朦朧的細雨,嬌嫩的綠草,它們生長在肥沃的土壤上,不斷地蔓延著,直到視線的儘頭……
薩穆爾伸出手,嘗試著去抓住它,緊接著他推開了門,光芒在一瞬間強烈了起來,將他完全地籠罩住了,可在強光過後,他沒能抵達那夢幻之地,而是置身於明亮的走廊間,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沒錯,就是臆想。
薩穆爾跌跌撞撞地靠向後方,最後坐在了床上,低著頭,眼神驚恐。
這是他從七丘之所內逃離的第三天了,這三天以來,七丘之所完全封閉了起來,高強度的侵蝕籠罩住了那裡,無人敢靠近。
人們隻能看到城中燃燒的烈火,一座又一座在烈火之中倒塌的建築,以及那宛如惡魔的吼叫聲。
聖堂騎士們駐守在城外,但這接連的噩夢,令還未開戰的他們,已經產生了些許的動搖,每個人的內心都藏著驚恐,就連薩穆爾也不例外。
“滾開。”
他痛罵著,撕撓著自己的耳朵,可那縈繞在耳邊、女人的輕聲淺唱,始終不肯斷絕。
薩穆爾不清楚她究竟在唱些什麼,但那些意義不明的話語傳入耳中,仿佛是某種惡毒的詛咒,聆聽之人都將被極暗的憎惡捕獲。
在這種詭力的影響下,他無法完全地入眠,昏睡的迷離間,便會產生幻覺,繼續影響著意誌。
換做普通人,這種時候,他們想必已經被折磨的要發瘋了,但薩穆爾還保持著一定的理智,依靠著獵魔人的能力,與其抗爭著。
他緩了好一陣,擦去額頭的冷汗,走到一旁推開窗戶。
翡冷翠的景色映入眼中,夜幕下,刺眼的火光輕易地便奪走了薩穆爾的注意力,他抬起頭,看向那片熟悉但又陌生的地方。
七丘之所。
從這裡能清晰地觀察到七丘之所,即便到了現在,城中的大火依舊沒有熄滅的勢頭,它們不斷地燃燒著,將整座城市都化作了黑暗中的炬火,熊熊燃燒著。
在其附近,便是駐守的聖堂騎士們,放眼到近景,深夜下,翡冷翠的街頭人滿為患,大家成群結隊,在聖堂騎士們的指揮下,向著更周邊的地區疏散。
看到這些,薩穆爾的內心湧現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慶幸於翡冷翠中的人們,信仰並不是那麼狂熱,在噩夢的侵擾,與熊熊大火之下,絕大部分的人都接受了撤離的指令,至於那些富商豪紳們更是如此,為了得到了聖堂騎士們的庇護,他們甚至主動幫忙協調了起來。
可這座城市之中,還有很多人拒絕離開,理由千奇百怪,但聖堂騎士們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人,就連勸說的話,也不準備說。
城中的士兵們也被動員了起來,他們握持著武器,走上街頭,和另一些聖堂騎士們巡邏著,每個人都嚴陣以待,仿佛有潛在的戰爭即將爆發。
這是來自薩穆爾的指令,在抵達翡冷翠後,他便聯係了當地的聖堂騎士團團長,以教皇的名義,命令他們進行著防護。
薩穆爾不清楚七丘之所還能守住多久,但他清楚,一旦侵蝕擴張到了翡冷翠這裡,唯一能和他們對抗的,便隻剩下了這些身為凡人的聖堂騎士們。
作為目前僅有的獵魔人,薩穆爾必須好好地利用這一切,才對得起獵魔教團的犧牲,儘自己的所能,將災難的步伐拖慢。
然後……然後等待那虛無縹緲的援軍?
薩穆爾想了想,把這個想法搖出了腦外,他不覺得這種時候,會有什麼支援,眼下末日正在這片土地上推進著,他們能做的,唯有退緩死亡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