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無法前往彼岸的靈魂,則會永遠迷失在海灘之上,他們被燈塔的光吸引,赤身裸體步入海中,最終被大海吞噬,成為了彌漫在整個形成界的灰霧的一部分。
這段記錄被這些窮儘一切的探索者們刻在了石碑上,而古龍的輝煌紀元最終也隕落,這些信息被遺失在時光之中,在數萬年之後,石碑被斯托利亞的曆史學者們挖了出來,靠著生澀的龍語進行翻譯,以“灰霧海岸”的名字呈現在了每個斯托利亞的學院中魔法師必修的課本上。
麗諾爾張著嘴巴呆住了,一種最原始的恐懼出現在她身上,她並不是因為得知了環霧湖之下是為何物而恐懼,而是因為她想起了在很久之前,漢弗雷斯的宅邸之中發生的事情
她確確實實的,曾經親身抵達過灰霧海岸。
而關於作為死者界域的形成界,也十分清楚的寫在了課本之中,也就是說,在她旅程開始之前,她已經完全死去了一次。自己的靈魂抵達過灰霧海岸,自己也已經死過了,那如今站在這裡的又是誰,又是什麼東西,難道她和薇兒一樣,同樣是一具“會動的屍體”?
“你奪走了我的名字……我的身體,我的家人,我的一切,而我……則被你的權柄詛咒,被困在我自己的身體裡,連邁向死亡都做不到,一次一次的在死亡之中拚湊自己殘損的肢體,縫合自己崩潰的血肉……”
那個夢中自稱麗諾爾的,百般折磨自己的妖異的聲音再次在腦中飄渺的響起。
漢弗雷斯宅邸,烏鴉羽毛,兩個蝕刻,傑芙琳,拒死性。
麗諾爾,你又是什麼?
“距離封印的解除,還有一些時間,作為對你們的獎勵,讓我來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很久之前,我的父親雅尼羅姆王發現了環霧湖,在彌蒂爾的啟迪之下開始使用淚之瘟疫的力量,建立了法明戴爾,神官卡加洛斯也同時確立了彌蒂爾的信仰,銀狼卡加洛斯建立了騎士要塞,用淚之瘟疫鑄成的武器武裝自己”赫克托保持著相同的語氣將法明戴爾的故事娓娓道來,“第一次淚之瘟疫爆發,他發現了淚之瘟疫的威脅,並且開始封閉環霧湖,自己將自己貶為罪人,在寂霜之墓中吞噬淚中之骸,暫時清除了淚之瘟疫。”
“十六年之後,第二次淚之瘟疫沒有緣由的爆發,那年的我二十六歲,赫卡忒十六歲,我帶著已經年邁的銀狼培養出的征戰騎士離開法明戴爾對外開疆拓土,並不知道我的故鄉之內發生了如此巨大的災禍,我的妹妹,赫卡忒挺身而出,在彌蒂爾教堂之中祈求來了神跡,和父親一樣,將全城的淚之瘟疫全部封印在自己體內,沉睡在冰棺之中。”
“在我得知這一切之後,我對她的擔當和勇氣十分敬佩,她的所作所為,比身為一個失敗的遠征者的我更適合成為法明戴爾的國王,在那日的慶典上,我來到了王庭,我想注視著陷入沉睡的她戴上王冠……”
赫克托的語氣產生了一點點變化,難以掩蓋他對這件事的自豪,隨後,他話鋒一轉
“但是冰棺裡空空如也,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我的妹妹,沒有赫卡忒,隻有一排結冰的腳印通往祈願雪崖的門關,那時候寄宿在她的身體裡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一團瘟疫的意誌……我的親衛騎士們嘗試著把她拉回來,但是被她全部屠戮殆儘,你們看到的,通往環霧湖的門關之內的騎士盔甲,便是他們最後的遺產。”
“在祭司和征戰騎士們的犧牲和努力之下,我們最終把她帶離了王庭,那時候她的瘋狂和扭曲,不是你現在見到的赫卡忒……我和神官卡加洛斯沒有任何辦法,我隻能親手……殺了她,殺死我的親生妹妹,我的一生摯愛,法明戴爾的光。”
“而這同樣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在她的頭顱斷裂的瞬間,黑色的雄鹿衝出了王庭,將法明戴爾變成了如今你們看到的樣子,或許是因為雅尼羅姆的血脈,是被彌蒂爾祝福,或者選中的存在,在我的身軀湮滅的一瞬間,瘟疫的意誌找上了我,我的身體被淚之瘟疫重組,而在那之後,我看到了一切。”
赫克托笑出了聲,他的聲音是如此的悲涼而深沉
“環霧湖本身,是形成界與物質界交叉,在物質界的投影,那些無法前往彼岸而永恒哀嚎的靈魂,他們本身便是形成界的一部分,帶著不屬於物質界的力量,這是他們唯一,唯一能夠回到物質界的機會,所以它們從環霧湖底傾巢而出,肆意掠奪著法明戴爾人的肉體,但是凡人的身軀,不可能承擔來自崇高世界的力量,因此肉體破潰,糜爛,扭曲,失去神智,僅餘下最後的執念……這,就是淚之瘟疫。”
“我的父親,封印環霧湖的方法非常的極端,他將原本在這裡的工匠和騎士們沉入了湖水之中,用他們的身體堵住了湖底形成界的缺口,來讓灰霧不再溢出,又在祈願雪崖建立了必須三位奠基人同時到場,才能解開的門關,他以為這一切已經萬無一失了。”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情,親身來過環霧湖的他,本身就感染了淚之瘟疫,而在此之後,他和母親誕生下了赫卡忒……沒錯,赫卡忒本身,便是來自環霧湖的,淚之瘟疫的孩子,她是唯一能夠解除父親設下的封印的鑰匙。”
“她才是真正的,兩次淚之瘟疫爆發的起源,瘟疫的意誌一直都在她身上,她行走的地方,細小的淚之瘟疫便從她的身體進入法明戴爾,於是本該已經徹底殺滅的淚之瘟疫又一次爆發了,而無辜的她,卻陰差陽錯的成為了彌蒂爾的信使,掌握著一枚神跡,可是她同樣不知道的是,形成界,那片充斥著灰色霧氣的海岸,便是支柱彌蒂爾的神國,是祂的權能存在之地——祂掌握著冬天,降雪,寒冷,以及死亡。”
婭瑟和麗諾爾的嘴角同時抽搐了一下,死亡這道權能,就算是古龍們也沒有找到其代表的支柱,而如今,卻在赫克托的口中講述了出來。而這條訊息,對於整個斯托利亞來說,堪稱一場神秘學和魔法學界的劇烈地震,其意義會影響深遠,甚至歪曲信仰的走向。
赫克托腳下的灰霧隨著他講述故事的語調緩緩飄動著,無數的迷失靈魂在其中哀嚎。
“而後來的事情,便是你們經曆的所有,她的靈魂在法明戴爾徘徊,尋找著能夠給予法明戴爾救贖的人,而被淚之瘟疫重塑身體的我,也同樣存在在在法明戴爾的每一縷淚之瘟疫裡,但是我同樣不甘心,我同樣不甘心我的故鄉,我的國土,就這麼被塵封在這座山穀之中,我也要讓法明戴爾複蘇,給予她救贖!我用了幾百年的時間,以自己的意誌和瘟疫的意誌抗爭著,我可是法明戴爾的國王,神話時代的傳奇,雅尼羅姆的長子!”
“幾百年的時間,你們無法想象我受到了怎樣的折磨,經曆了多少的抗爭……但是奇跡最終出現了,我,一位凡人,打敗了來自形成界的瘟疫意誌,我成了淚之瘟疫的國王,我能完全操使淚之瘟疫的力量,整個法明戴爾的淚之瘟疫全部屈服於我的手中!我存在於淚之瘟疫遍布的一切地方,我就是法明戴爾本身!”
“法明戴爾不是世外桃源,法明戴爾是一座監牢,銀狼卡加洛斯和我所有的遠征都失敗了,這個國家被困死在了山穀之中,然後遭受了毀滅……但是,淩駕了淚之瘟疫意誌的我,具有將整個世界收入囊中的能力,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開啟環霧湖的鑰匙,赫卡忒的頭顱,在那日之後,她的親衛騎士將她的頭顱藏匿收殮,讓我無法觸碰,那神跡又不允許我進入王庭之中,曾幾何時,我差點放棄了法明戴爾。”
赫克托的語調變得有些激動,得以,還有某種扭曲的瘋狂
“但是麗諾爾小姐,你的出現,帶給了我希望,你手裡的兩瓶合劑,確實是已經被弱化過的淚之瘟疫,除去裡麵靈魂的沉積之後,淚之瘟疫便會化作供養你的力量。法明戴爾沒有真正的生者,但是你是,所以在你來到法明戴爾的那一刻,我進入了你的身體,而你……果然非常優秀,你帶我找到了赫卡忒的頭顱,帶我進入了王庭,把我送到了環霧湖的門扉,我將用淚之瘟疫的力量,讓這座輝煌的國度重新誕生,我們所有人都要離開這座山穀,讓世界以法明戴爾命名,籠罩在灰色的霧氣之下——”
“——凡人啊!傳唱後世吧,支柱神明彌蒂爾的神國,將在許珀利翁高聳的穹頂之下再次崛起,延伸向整個大陸,以法明戴爾的末代之王,赫克托·雅尼羅姆的名義!”
自環霧湖的中心,深灰色的霧氣噴湧而出,湖底藍色的光芒變得愈加清澈明亮,水麵向上抬起,沒過了赫克托和麗諾爾三人的腳踝,原本遍布教堂區的灰霧向上抬升,化作斑斕的陰雲,藍色的火光在雲層中浮動,鵝毛一樣的灰色雪花自上方飄落。彌蒂爾的神國,死者的國度,灰霧海岸,正從環霧湖中噴湧而出,侵吞著物質界的現實。
麗諾爾已經做好了霜狼獠牙的起手式,自源魔力和體內的淚之瘟疫交織在一起,在第五圓周開始了循環,而婭瑟的龍瞳也變得赤金明亮,阿雪重重的踏步,渾身上下燃起了熾紅色的心火。
赫克托轉過身來,一團自環霧湖中的灰霧纏繞在手中,逐漸變成了一隻大劍的劍柄,灰霧向下延伸,最終聯通到了沒過腳踝的水麵,霧氣凝彙散去,他的手上深邃的暗藍光芒點亮,一把水晶大劍就此從環霧湖中拔出。
那是隻有法明戴爾的國王才有資格從環霧湖中拔出的奇跡武裝,象征著王權的王器——
妲珂莉淚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