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爭天!
陳昭與陳諾步入望魔樓酒館,正是華燈初上時分。
坐落於蛟川鎮中心的望魔樓,是全鎮最大,最豪華的酒樓,集食宿為一體。
據說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客人能在望魔樓第六層雅間看到鎮外的蛇魔洞口。有錢的客人總是喜歡進雅間,真正敢進蛇魔古洞的卻從來不上雅間。
“兩位道尊是要上雅間品酒?還是打尖,住店呢?”兩人剛進酒樓,肩膀上掛著臟毛巾的跑堂便小跑過來,兩對眼珠子更是滴溜溜的在兩人身上亂瞅。
陳諾大怒,她自小便在白雲觀清靜之地修行,何曾見過這等猥瑣不堪的眼神,就欲拔劍結果了這惱人的小廝。
“師妹稍安勿躁。”陳昭微微一笑按住了陳諾玉手。
心想諾兒的便宜這世上怕是隻有我一人能占,你這小廝卻是不要命了,也敢拿眼珠往她身上亂瞅?當下便對小廝喝道“你這小廝,卻是沒眼力勁,不見我二人風塵仆仆嗎?速去準備一桌酒席,酒上好酒,菜上好菜,再開二間上房,準備好湯水。再敢拿眼亂瞅,當心你那一對招子。”
那小二初看陳諾欲拔劍時早已嚇的屁滾尿流,此時聽得陳昭所言如蒙大赦,隻顧低頭在前引路道“是,是,兩位天尊請上樓安坐。今個樓中請了鎮中有名的劉大嘴說‘蛇魔誌異’呢。”
小二引兩人上得二樓,將靠窗的座位擦拭一遍,道一聲稍待,便一溜小跑離去了。
陳昭舉目望去,隻見房中裝飾的富麗堂皇,數十個小案布置的井然有序,此時已經座無虛席了。
正是春風拂麵的季節,房中幾扇窗戶大多洞開,陳昭往外一探,一陣春風吹來,樓下行人緊了緊領口,街道上春意正寒。
坐在窗邊的陳昭卻是感覺熱,很熱,人聲鼎沸的熱。
隻見對麵一個漢子,長的豹頭環眼,滿臉細短虯髯,穿了件青銅片編造的馬甲,小幾旁放著把大關刀。他身形太壯,馬甲卻是遮不了胸毛。此時正一手抓了一大海碗酒,嘴裡塞滿了羊肉,吃了個滿臉大汗。還兀自不足地站起他那九尺高的身量欲從鼎中再抓一片羊肉往嘴裡塞。
陳昭看的失笑,朝大漢那邊努了努嘴,陳諾看的嬌笑不已,轉過頭來與陳昭擠眉弄眼。
那大漢此時卻是覺得自己吃相難看了,瞪了二人一眼,端了一大海碗酒便走了過來,鼓起來那對豹眼對陳昭怒目嗔道“你們兩個小道童,灑家吃酒有甚可笑?念你們年紀輕輕,親人養育不易,喝了這碗酒,灑家便饒過你們,若道半個不字,灑家這拳頭卻是不認人的。”
“你這莽漢,是真莽,還是假莽?看你臉旁還有羊肉渣子,卻要過來和人喝酒?好不知恥。”陳諾嫣然一笑,抓起置於小案幾上的降魔劍朝那他壯漢臉上指了指“姑奶奶念你這莽漢長到九尺身量不易,今次便原諒你的無禮,若敢道半個不字,姑奶奶認得你,手中的寶劍卻是不認得你。”
那壯漢看的呆了,聞言醒過神來,忙伸手朝臉上抹了一把。他那張臉本身便黑,此時卻是由黑轉紅,又由紅變成了紫。
陳昭心想這壯漢好大的身量,看他模樣言語怕是個關西大漢。那裡羯人和匈奴人打的正熱鬨,他可能是逃難來的。再看他雙手關節粗大,而且長滿了老繭,應該是個使大關刀的好手,此次來了蛇魔穀說不得要進蛇魔古洞探他一探,諾兒雖是師娘親傳弟子,卻是心性好奇愛玩,關鍵時刻濟不得甚事。再說在這蛇魔穀無法無天之地開這偌大酒館的,沒有許多好手卻是成不了事的。此時動起手來,得不償失,何不拉攏這壯漢打個前鋒?
當下便站起身來,接過那大漢手中海碗一飲而儘,大笑一聲抱拳傲然道“這位英雄請坐。”
那大漢為陳昭氣勢所攝,不由自主地席地坐了下去。
“在下白雲觀陳昭,這是師妹陳諾。”陳昭將手向陳諾一引介紹道。陳諾雖然貪玩古怪,但是冰雪聰明,見師兄向那莽漢示好便知他心中有了計較,也向那莽漢微微點頭以示認可。
那壯漢卻是如夢初醒,一拭額上熱汗大聲回禮道“在下楊震,關西人氏。”
說話間先前那小二帶了二三個小廝端著酒水食物上菜來了,那小廝被陳諾嚇的怕了,此刻小心翼翼,連個餘光都不敢往陳諾身上瞅。
陳昭趕了一天路,此時正是餓得狠,道一聲請便,便自顧自的埋頭痛吃了。
旁邊陳諾雖然坐在馬前,半分力氣沒有出過。此刻素手卻是抓著個雞翅膀吃的滿嘴流油,小嘴兒一嚼一嚼的,端起酒杯來便是二三口,倒也豪爽。小姑奶奶還笑彆人吃相難看。
陳昭心想得找個由頭把這大漢說服了與自己同行。
‘啪’的一聲酒館中央案幾上發出一聲脆響。酒館中喝酒的,吃肉的,插科打諢的,卿卿我我的,有錢沒錢的全都往房中瞧去,剛剛的人聲鼎沸瞬間變為了鴉雀無聲。
原來那說書的劉大嘴來了,但見他約莫四十來歲,穿了件雪白的法師袍,戴著高高的儒生冠,唇上長了兩撇八字胡。此刻他雙眼緊閉,一手撫著頷下短須,一手夾著驚堂木,好一派世外高人之像,端的是仙風道骨,博學多才。
但看他兩手抱拳高拱,身子略彎團團行了個禮道“諸位英雄好漢,俠少俠女們,有禮了”。劉大嘴三角眼一睜開,唾沫星子一出口,便將他的形象破壞無疑了。說著話驚堂木便往身前案幾上一拍“話說天下之事,有果必有因,有陰必有陽,隻說在那熱砂荒漠以北,人跡罕至之地,也就諸位現在所坐之處,相傳那是古代君王流放重犯的地界。”
“在那黃金時代,有一名道人名為蛟川,蛟川鎮和他是大有淵源。這蛟川道人平日裡心高氣傲,浪蕩不羈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有一個名為王開的中州巨賈更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日後果然被官府胡亂加個了罪名收押。可奇的是,一將蛟川投入大牢,無論如何嚴加看守,他當夜必能逃遁,隔日便能看到他在中州飛雪樓上豪飲。如此數回,官府大怒,並因故牽連了不少獄中差役。直到蛟川道人第四度被擒,差役用刑杖打斷道人雙腿,並同一夥江洋大盜一道發配往熱砂漠北。那押解的差役吃了王開的好處,一路不斷慫恿其餘惡犯對他辱罵毒打。”
劉大嘴說到這裡略一停頓,得意的往四周一看,但瞧那眾人各個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狀,第一次來蛇魔穀的陳諾更是將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嘴邊,一副入神狀。
劉大嘴滿意的點點頭,清了清嗓子繼續講道“途行三個半月,方才到了漠北,道人雙腳已腐爛不堪,終日發出惡臭,眾人嫌他討厭,更是將他的住處安頓在最偏的一間房。蛟川道人終日閉門不出,同住的犯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哪個都沒心思搭理他,隻有守營的老兵可憐斷腿的道人,每日送些殘羹冷炙進去。不覺黃葉落儘,時已初冬,道人似乎怕冷,成日裡蜷著一雙斷腿,在草堆中睡覺。寒意愈濃,道人每日睡眠時間愈長,有時甚至連飯都不吃。直至三九,道人終於一睡不起,接連幾日都沒有動靜,而腐臭之氣更盛。守營老兵不忍,挑了個暖和的日子將道人的屍骨埋在了屋後土崗。”
劉大嘴說到這裡似乎是可憐那蛟川的命運,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念了首小詩,詩曰“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
“兀那說書的,彆給灑家勞什子前世後世的,灑家拳頭可等得不耐煩了。”坐在陳昭對麵的大漢楊震聽的正入迷,此時一停,正如那貓爪撓心般難受。他是個急性子,說完話便拿豹眼瞪著劉大嘴,隻待他說半個不字,砂鍋大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了。
劉大嘴看了楊震一眼,搖頭晃腦、痛心疾首地歎氣道“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國家破亡,匈奴蠻人竊據神州,便是你等莽夫不知進退啊。”
陳昭見他越說越多,似乎有點悲憤過頭的樣子,暗道此人先祖可能是前朝遺老。這房中所坐也不知道有多少匈奴人,隻怕劉大嘴這張大嘴繼續說下去,他今天是回不了家了。當下便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朝劉大嘴遙敬道“先生請了,這滿座許多人可在等著先生的故事,在下先敬先生一杯,請先生繼續。”
劉大嘴一經陳昭點醒,往四周一看果然許多披發矮壯的匈奴人對他怒目而視,驚了他一身冷汗,隻道今天這張嘴是有點大了,若無那位道尊點醒,怕是要倒大黴了。
‘啪’劉大嘴再次拍響了驚堂木。眾人此時紛紛回過神了,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故事上。便是那些個匈奴人也是一臉求知欲地瞧著劉大嘴,他卻是深深看了陳昭一眼繼續講道“冬去春便來,那眾犯人早已將蛟川道人之死拋於腦後,偶爾經過屋後,看到那土墳也漸漸忘卻了埋在裡麵人的模樣。那日春分,眾犯用過了午膳,正在屋內歇息,忽聞屋後隆隆作響,屋頂巨震,梁瓦紛紛墜落。眾犯大駭,奔逃出門,隻見屋後原先埋葬蛟川道人的土崗西南麵,陷下去一個巨洞,洞口足有一丈來寬!”
劉大嘴說到這裡卻是有心虛了,瞧了瞧四周那些匈奴人的神情,看他們還是聚精會神的聽故事,放心了一些。
驚堂木往桌上一放,雙手端起茶杯來,喝了滿大口濃茶繼續道“那眾犯向洞中望去,卻見到更為驚心的一幕但見洞中有一龐然大物,正俯著身子緩緩向裡蠕動,猛一回頭,麵目似曾相識,守營老兵驚呼“你不是去年冬天就死了嗎?”那龐然大物正是蛟川道人,卻見他那雙殘廢已久的斷腿,已經化作一條十尺來粗的巨尾,人首蛇身,形狀竟如傳說中的天神伏羲!道人伏地而行,身後留下長長的一條隧洞,直看得眾人目瞪口呆。驚詫間營房轟然倒塌,一世作惡的大盜巨奸皆被埋於土下,也算是罪有應得。”
“單單那守營的老兵得以存命,後住於土城一帶,做出了一番英雄事跡。畢竟老兵如何英雄,諸位看官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