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隻有兩個房間,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布置的清爽整齊。有花有草有風亭。月亮門外連著客棧遊廊,通往大廳,兼顧吃一頓就走的客人。遊廊西周是一片竹林。風一吹沙沙做響。
陳儀走到月亮門外,靜靜的看著竹林,來回閒庭闊步。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竹林深處聽得幾聲竊竊私語。陳儀皺皺眉頭,這聲音是春俏和秋露。聲音愈說愈發清晰,竟是兩人吵了嘴。
她一路上沒有理會,也不想理會她們,隻看她們自己。眼下靠近了丹陽郡,她們還這麼肆無忌憚,陳儀心裡煩悶。提步便往二人所在。
拐了彎,躲在竹林深處的,正是春俏和秋露,兩人神情激動,秋露更是臉色鐵青。並未發現陳儀靠近。陳儀停步在拐彎處,靜靜地聽著。
春俏嘴快,譏諷的說道
“……你以為回去人家就把你當個寶,當初你因為什麼被賣心裡沒數?要不是咱兩在一起呆的這些時間,我樂意說你才怪。你且想想,想好了想明白了再講。”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你怎麼就死活想不明白了?咱們什麼身份?丫頭,奴籍!除非主子開恩,到老了念個舊情,念咱們的好,脫籍成良民,否則一輩子就是個奴婢,想買就買想賣就賣。你非要回去,無非就是看小姐年紀小好糊弄,我告訴你,這些日子你光顧著想你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我可看的明明白白,小姐可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小丫頭。”春俏一手叉腰一手點著秋露的額頭
“開開竅吧,你見過五歲小姑娘看書看的入迷。你見過五歲小姑娘獨自跑了兩個時辰尋救兵,你見過五歲小姑娘滿身傷痕,卻不哭不鬨?當初我們村有個八歲小男娃娃,也像小姐這樣聰明早慧,村裡老人都說他是隻鳳凰,果然後來做了大官。我瞧著咱們小姐,比那男娃更聰明。跟著她不比跟著你那什麼狗屁表少爺強。你回去乾嘛,做姨太太?”
春俏啐了一口在地上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能做姨太太,還能被賣到這裡?”
秋露鐵青的臉,滿臉通紅。梗著脖子壓著嗓子說“那是表少爺不知情,他若是知道,定不能叫太太賣了我。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表少爺待我那麼好,隻怕這會上天入地的找我,急的不行。我一定要回去,哪怕回不了他身邊,拿不了賣身契,逃也要逃回去。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我……在公子爺哪裡我就跑了,何苦現在隔了千山萬水。都是你害得!”
春俏氣極了直跺腳。
“你這夯貨,倔驢,傻蛋,白癡……”
聽到這兒。陳儀默不作聲,退了回去。
不是大事,這世道,哎……苦的都是女人,她原以為春俏心思太過,難為她倒是至情至性。秋露……罷了,她來說她就成全她,路都得自己走。走不到頭誰又能說得清呢?
春俏這丫頭管那公子做神仙公子,陳儀莫名覺得好笑。可不就是神仙公子。
隻是剛剛春俏說了她。陳儀心中微驚,她表現的這麼明顯,連春俏都看的徹底。太外露了,她總以為古人心思單純,莫名有股優越感,這是她的錯,她才五歲,得像五歲。就算裡麵住了個老妖怪,也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這都是要命的事,是她大意了。
她總想著到了京城,春俏和秋露要麼留,留了是她的人,不必擔憂。要麼不是她的人,相隔千裡,何必擔憂。可這世上事事難料,誰有能保證她們走了,沒有有心人打探?
陳儀回屋,晚飯君兒哭鬨不肯吃飯,胡嬤嬤怕他夜裡餓。正哄著君兒再吃些軟糯易消化的小點心。陳儀把那些艱澀難懂的書本收進箱子。隻留些描本字帖,三字經之類的開蒙書籍,就著燈光臨摹字帖。
胡嬤嬤對這些並不關心,也沒問她突然怎麼收拾起書本,隻是有些奇怪,說道
“儀姐兒怎麼想起寫大字了?”
陳儀沒有回答,胡嬤嬤也就丟開不問了。古代講究個字如其人,一筆好字不會做無用功。她習慣硬筆寫字,這軟趴趴的毛筆,用起來費勁不少。光是拿筆手都哆嗦,臨帖更是歪歪扭扭。
半天寫了一張半帖子,春俏和秋露才回來,陳儀斜眼瞄了一眼,秋露眼圈通紅,神情平和,大約是被春俏安撫住了。
秋露值下半夜,行了禮就靠退回屋了。
陳儀寫的手腕生疼,放下筆收拾一番也上床休憩。
春俏在床邊鋪了被褥,滅了燭火,給陳儀脫掉外衫,放下床簾。合衣躺在床邊,輕手輕腳翻來覆去好久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