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還是勸他道“回去看看吧,我相信這裡也有你許多美好的回憶,去找回來。”
裴善望著師娘,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就像是稻田裡的星星,曾經在無數個孤寂的夜裡,陪伴他的那些星星。
這讓他想起自己被趕出家門的那一晚,漆黑的林間看不見一點光,他絕望得連泥土也不敢碰,生怕那會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但是後來,他還是挺過來了。因為在那漆黑的夜裡,有一隻螢火蟲陪著他,可他明明沒有睡著,天亮時,那隻螢火蟲卻不翼而飛了。
他曾一度認為,那是上天的指引,並因此堅強地活了下來。
人在絕望時,總會給自己找一些希望,找一些救贖。那時是弱小的自己,但現在的他,不需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他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物,在乎的將來。他不再是一擊即碎的少年,當年的噩夢也不會再重演,那些虛偽的人也注定成為他眼中的螻蟻。
他現在是裴善啊,是太子的老師,是師母的依靠。
裴善緩緩笑道“是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在這裡。”
末了,他抿了抿唇,似乎下定某種決心一般,認真地說道“師娘,我想去找回來。”
王秀笑著,一臉欣慰道“這樣多好啊,我還可以知道你很多小時候的趣事,你要一件一件說給我聽才行。”
裴善點了點頭,帶著她往石橋上去。
這裡,有另外一條去往西堠村的路。
上了橋,那對老農夫婦放下肩上的鋤頭,詫異又驚訝地望著裴善。
他們沒有走近,但目光炙熱,急不可耐地喊“裴善,是裴善吧?”
王秀站在後麵,給跟隨的林濤使了個眼色。林濤會意,當即上前道“裴大人位居正四品,乃是東宮屬臣,現在不過是請假回鄉探親,爾等不可直呼其名。”
那兩位老農夫婦萬分震驚,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下跪叩拜。
裴善認出他們是鄰居家的阿爺和阿奶,上前扶起,並道“兩位老人不必如此,我早已不是西堠村的人,這次回來,也是帶我師娘來看看我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那兩位老人朝王秀看去,見王秀眉眸和善,年輕貴氣,便已經猜到她就是無錫官學建造者,是陸狀元的妻子王氏。
兩位老人誠惶誠恐地行禮,卻是拉著裴善的手道“裴大人怎麼不是我們西堠村的人,你就是啊。你不知道,你中舉的消息傳回來,村長就帶著我們給你家建了祠堂。後來,你哥哥嫂嫂也從你們家的祖屋搬了出來,村長帶著我們重新修繕,裡麵放的全都是你用過的東西。”
“像什麼凳子啊、書桌啊、還有帕子也有,鋤頭也有……”
旁邊的老婦人補充“還不止啊,連你喂過豬的豬槽都有啊。”
“對對對,你可是我們這附近村子裡唯一讀書當官的人,不少讀書人還花重金,就想買你用過的舊物添添貴氣,可村長和你們裴家的族長不許,就一直叫人白天夜晚地看著,還給每一件東西都掛了鎖,不能鎖的都用鐵鏈套住,就怕人家來偷啊。”
聽聽這些話,多諷刺啊!
裴善簡直想笑,可當他回頭時,隻看見師娘關心而微紅的眼眶,她的確也是在笑的,可裴善知道她並不高興。
她在心疼,心疼曾經那個被人看不起的少年,終於長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這算是苦儘甘來了吧?
裴善心想,便對那對老農夫婦道“二位老人先回去吧,我還要陪著我師娘到處走走,我在西堠村沒有地方落腳,就不進村裡叨擾大家了。”
那對老農夫婦聽了,對視一眼,麵色很快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