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禮好好辦下去,隻要喪禮不亂,厲鬼就不會亂殺人。誰要敢擅自逃離,就活該用來喂鬼!”
他喊話聲中,撿起先前那吹嗩呐的老頭兒扔在地上的嗩呐,顧不得那嗩呐滿是血汙,放到嘴邊就開始吹。
謝景升是馭鬼者,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嗩呐竟然吹得不錯。
悲愴的樂鳴重新響起時,正瘋狂屠殺人群的厲鬼李能頓時呆止住。
瘋狂的殺戮暫時止住。
該說的話謝景升已經說過了,他吹著嗩呐,踩著地麵彙聚成河的血流大步向前。
被厲鬼衝殺的人群暫時脫離危機。
……
張老頭兒說到這裡,打了個顫:
“大人,真可怕啊,我當時抬著棺材沒敢跑,兩個想跑的都被鬼殺死了。”
這些失去腦袋的‘人’並沒有倒下,仍維持著生前的使命,以無頭屍體抬著棺材繼續前行。
謝景升吹著嗩呐在前頭開路,同行令使揮灑紙幣,所到之處生人避逸。
這一隊特殊的‘鬼喪’直行至封門村後山的山中。
“山裡有老墳,到了之後那位謝大人開始喊人落棺。”
說來也怪得很。
張老頭兒開始發現棺材不對勁兒時,那裝了鬼的棺材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去,而這會兒隨著謝景升一聲‘落棺’,那棺材上的莫大吸力瞬間消失。
本來沉逾千斤的棺材在刹時之間變得輕飄飄的,自動飄落下地。
氣氛正詭異的時候,謝景升喊:
“神歸廟、鬼歸墳,魑魅魍魎歸山林。”
他話音一落,棺材蓋突然從裡被‘人’推開,坐起了一個麵色蒼白的男人。
而站在棺邊的張老頭兒看得十分清楚,這已經不是先前那個令使李能。
持香的是另一張麵孔——也是鎮魔司來的大人物之一。
此時的‘他’麵色呈現出一種活人不可能有的臘黃之色,皮膚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液,像是一張風乾多時的魚皮。
一雙眼睛失去了光澤,整個人像是一具乾屍。
它手裡握了三支已經燒了大半的鬼香,乾癟的腳上穿了一雙殷紅如血的繡鞋。
那時天色已經擦黑。
棺材中坐起的死人,臨時換了麵孔的令使,以及那雙詭異的紅鞋,還有停站在棺材幾個角的無頭屍體與活人、許多滿身潑灑了乾涸血液的送葬隊伍——種種一切都透出這場‘鬼喪禮’的可怕之處。
得到謝景升的號令後,那持香的鬼扭著身體,僵硬彆扭的往墳塋走去。
它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個殷紅如血的腳印。
但它手裡的香冉冉升起白煙,煙霧所到之處,又將腳印抹平。
“我親眼看著它挑選了一座老墳鑽了進去,待它入墳之後,那位謝大人就喊:‘封墳。’”
喊完後,兩個早嚇懵的村民哆嗦著拿早準備好的鐵鍬鏟了兩抔土,意味著將墳封上。
儀式一完成,那站立在棺材角的兩具無頭屍‘砰’聲倒地。
一股屍體腐爛了多日的臭味兒從這些屍體上傳揚開來,擺在張老頭兒身邊的棺材也跟著迅速腐朽,頃刻間爛成了一個架子。
而人群之中,許多人相繼也跟著倒地,化為乾屍。
張老頭兒陰差陽錯撿回了一條性命。
他本以為出事的隻是兩個抬棺者,還想與另一個抬棺人打個照麵時,轉頭一望,才發現另一個抬棺人的胸口早破開一個碗口大的洞,內臟早被厲鬼掏得一乾二淨,此時隻剩了個人骨架子癱倒在棺材邊。
這一場‘鬼喪’共參與者四、五十人,最終隻有七八人生還,張老頭兒就是其中之一。
謝景升當年送這個鬼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同行令使八人全部死絕,光是因‘鬼喪禮’而死的普通村民就有幾十人慘死。
好在死的人雖多,但這樁鬼案卻是解決得相對算是‘成功’,此後萬安縣治下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紅鞋鬼案,可見謝景升的本事。
……
張老頭兒將當年的紅鞋鬼案始末講完,張家的廳堂內久久無人說話。
這一場詭異的‘鬼喪’事隔多年後,由當年的參與之一的幸存者說出來,更添恐懼。
所有人都後背發麻,借著張老頭兒的話幾乎可以想像當年的情景。
趙福生則是還在細細回想張老頭兒的話,整理這樁鬼案的線索與細節。
她目光落到了張老頭兒身上,張老頭兒瑟瑟發抖,被她看得坐立不安的樣子。
“張老三,你確定當年你看到令使李能死時,穿的是一雙紅鞋嗎?”
她話音一落,張老頭兒就賭咒發誓:
“大人,千真萬確,如有撒謊,定叫我不得好死!”
曹大宗就冷不妨插話:“你這把歲數了,死了也不虧,若是撒謊,不如你家掉錢。”
張老頭兒的臉由白轉紅,由紅轉黑,他幾乎是有些惱怒的道:
“掉就掉!如果我撒謊,那就掉錢,掉、掉、掉三文錢——”
‘噗嗤。’
林老八不由嗤笑了一聲。
張老頭兒有些惱怒,轉頭與他爭吵。
就在這時——武少春靠了過來,小聲的問趙福生。
“大人,他會不會記憶有誤或是胡說八道?”
趙福生笑了笑,轉頭問靠在她身邊的小丫頭:
“滿周你覺得呢?”
小丫頭脆生生的答:
“不會。”
“對。”趙福生點頭,看了小丫頭一眼,這小孩倒是敏銳。
武少春怔了一怔。
蒯滿周從頭到尾似是並沒有認真聽張老頭兒多說,她一直在玩自己的衣袖邊兒,怎麼這會兒又如此肯定?
“張老三的記憶不錯。”
趙福生似是看到了武少春臉上的疑惑,解釋道:
“辦紅鞋鬼案的是43年前臨時從郡府鎮魔司調來的一位很厲害的馭鬼者,叫謝景升。”
她這樣一說,武少春也是聰明人,頓時就明白她未了之意。
43年前的往事了,張老兒提起過往時,還能清晰的叫出‘謝大人’三個字,足以見他記憶力驚人——或者說他對當年的這樁九死一生的鬼案印象格外的深刻。
他既然記得很清楚,那麼記錯的機率就很小了。
再加上趙福生又故意提及‘免稅’,生於村戶人家的武少春最懂這兩個字的誘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