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朱光嶺瞠目結舌,那張僵硬的、非人的臉上露出吃驚、不可置信之色。
他與趙福生對話時,見她遇險不避,心中已經很是不可思議。
如今見她安排其他人離去,被安排的人竟然也不肯走,這就令朱光嶺很意外了。
大漢朝傳承至今,禮儀早已經崩塌,評論人時,隻以身份、實力區分,品行的高潔早已經不是評定一個人有用無用的標準了。
信守承諾,重義輕財等,已經不是誇獎,而是一種極易沾惹因果,甚至有可能禍及全家的迂腐舉動。
可此時朱光嶺見到眼前這一幕,心中竟隱隱不再平靜,反倒有種怪異的情緒從他陰冷的胸腔之中生起。
陳多子卻不管旁人如何看。
她原本生性膽小、懦弱,受其母親影響,這樣的大場合裡,她本來認為是沒有自己發言餘地的。
可趙福生打破了她原本的認知,讓她意識到自己也有一天能憑借自身實力大聲說話,不輸於其他任何人。
自她馭鬼後,像丁大同這樣原本高高在上的大將也會對她客客氣氣,這一掃她以往的觀念,令她自信倍增。
“我絕不回去,我要跟在大人身邊。”
陳多子抹了把眼淚:
“大人說得不錯,我的家人是普通人,此事與他們無關,煩請丁大人將我的家人們帶走。”
她已經做出決定。
丁大同怔怔的看她。
此時的丁大同心中也是百味雜陳,他從沒覺得這麼難堪過。
他馭鬼比陳多子更早,對付鬼物的經驗更豐富,可是在麵臨鬼禍時,心中生不出半點兒與鬼相鬥的想法,唯一的念頭是想要趕緊逃走。
雖說從昌平郡一路行來,趙福生對他的照顧令他心中很是感動,可他在知曉上陽郡的情況後也不敢貿然說要留下。
趙福生要他離開時,他覺得羞愧難當,卻也默認了趙福生的安排。
可陳多子提出要留下,堅定的態度與他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在他心裡,陳多子隻是一個軟弱少言的女人——哪怕後來知道她馭使了鬼胎,可兩人最初見麵時,她唯唯喏喏,跟在盧育和、陳母身後,給丁大同帶來的印象便隻有單薄的:不善言辭,廚藝、脾性不錯。
可此時陳多子卻展現出非凡的勇氣,甚至勝過了他許多。
羞愧之下,丁大同立時坐不住了:
“大人,我、我——”
“貪生怕死隻是人之常情。”
趙福生仿佛看穿了丁大同內心的想法,她搖了搖頭:
“上陽郡的鬼禍複雜,你領人離開比留下來的作用更大,又何必受人影響,感到不安呢?”
她平靜的道:
“我讓你出發,是從大局考慮。”
丁大同聽她這樣一講,心下稍安,他緊繃的大腿肌肉放鬆,抬起的臀部又重新坐了下去,隻好忐忑不安的點頭:
“我都聽大人吩咐。”
“大家也彆垂頭喪氣,我們留下來的人也未必是死路。”
趙福生笑了笑:
“上陽郡鬼禍雖說厲害,但我還是有辦法保命的。”她說完,也不再多言其他,而是正色道:
“時間緊迫,我也不東拉西扯,陳多子既然願意加入萬安縣鎮魔司,那麼我就作主,將她納入萬安縣內,此次上陽郡鬼禍,她也留下。”
說完,又吩咐丁大同:
“稍後你將盧家人一起帶走,務必要保住盧家人性命,尤其是盧盼兒!”
陳多子內心是想留下來的,但也難以割舍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兒子。
這會兒聽趙福生一安排,心中大石落地,索性不再多想了。
丁大同指天發誓,保證自己絕對會護盧家人周全,讓他們在帝京落腳。
說完丁大同三人及盧家人的安排後,趙福生又看向萬安縣眾人:
“我剛剛跟朱大人說,我們萬安縣要留下來,那是我們萬安縣鎮魔司的態度。”
她說完,語氣一緩:
“不過這一次的鬼禍與早前不同,留下來是有一定風險性的,現下我個人再問你們,有誰不想參與此次鬼禍,隨大同他們先入帝京,入京後等待一個月,等我跟你們彙合。”
劉義真笑問:
“如果一個月後,你沒有入京彙合怎麼辦?”
趙福生聞言也笑了:
“那就是等不到了,這個時候不自尋去處,莫非等著我再駕鬼車,送你們回萬安縣了?”
都這樣的危急時刻,她還有閒情逸致開玩笑。
劉義真‘嘿嘿’笑了兩聲,接著道:
“反正我不走。”他率先表態:
“我爺的屍身還在萬安縣放著,我還想看他老人家入主神位,將來承受百姓香火,你可答應過我了,我要盯著你,可不能讓你跑嘍。”
趙福生失笑。
她自然聽得出劉義真在玩笑話下的真意,聞言便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孟婆。
孟婆就道:
“大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她入上陽郡,原本是為了女兒的事情來的,沈藝殊的案子剛出現眉目,孟婆追尋了一生的真相近在咫尺,又哪裡有可能半途而廢呢?
蒯滿周也不用說話,她不知何時坐在了趙福生的身邊,一雙手死死的纏住了她的胳膊,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武少春也道:
“大人不必趕我。狗頭村案子後,我這條命是大人給的,更何總我早說過,大人在哪辦案,我就跟著大人往哪走,上陽郡也不例外。”
他一表態完,範無救也急了,伸肘撞了一下自己的哥哥:
“哥,你說話啊。”
他生怕範必死在這個關頭縮頭。
一旦此時離開,將來恐怕在萬安縣便再沒有抬得起頭的底氣了。
範必死向他施以一個‘放心’的眼神,接著道:
“我們兩兄弟也要跟著大人。”
趙福生定定的盯著他,他目光堅毅,並沒有閃躲。
片刻後,趙福生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了下頭,簡單的回應:
“好。”
決定要留下來後,眾人的神色反倒坦然了許多。
茶坊內緊繃的氣氛一鬆,張傳世一臉複雜:
“怎麼沒人問我?”
丁大同就熱心道:
“張師傅,你到時坐人少的車——”
“誰說我要走了?”
張傳世摸了一把光禿禿的腦門兒:
“我也是萬安縣人,哪有大家都留,我卻先走的道理?”
他的話有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萬安縣一行人中,張傳世與趙福生等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