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世、孟婆二人本來騎虎難下,心中複雜,聽聞這話,竟都鬆了口氣,同時應了聲‘是’。
劉義真、武少春本來還擔憂情況難以收拾,見趙福生說話之後,雙方暫時既往不咎,不由也跟著心中大石落地。
趙福生道:
“老張,不要東拉西扯,上陽郡的事情事關重大,你揀著你能說的說了,對於臧雄山,我們知道越多,接下來的行動便越安全。”
“好。”
張傳世點頭。
經過這一番打岔,張傳世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再提起臧雄山時,也不再像之前一樣心情複雜了,而是變得坦然了許多:
“大人,臧雄山,其實是我的——”
他頓了頓,接著低聲道:
“是我的族叔。”
謝先生聽到這裡,手裡把玩著一個小巧的茶杯,垂下眼眸,擋住了眼裡的神色。
“我們祖籍徐州灌江縣——”張傳世道。
“灌江縣?屬於廣陵郡治下。”趙福生重生以來,除了翻看萬安縣鎮魔司的曆代卷宗,觀看一些前人鎮壓馭鬼的手段外,閒暇之餘也會了解一部分大漢朝的風土人情以及一些部分地方的習俗。
對徐州治下三大郡,以及郡治下的縣城也有一定的了解。
張傳世聽聞這話,倒有些意外,斜挑著眼睛看了趙福生一眼:
“大人這個也清楚?”
他問話時,謝先生也扭頭來看趙福生。
趙福生就笑著道:
“你說旁的事我倒是真不知道,但廣陵郡我倒真想起一個事了。”
張傳世瞪大了眼,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趙福生也轉頭往謝先生看去,謝先生正盯著她,兩人目光相碰,謝先生愣了一下,忘了扭頭。
“這個廣陵郡,是四十多年前,一位姓謝的馭鬼者曾呆過的地方呢。”
說完,又問:
“謝先生,對吧?”
回應她的,是謝先生眼眶突兀的瞪大,內裡一顆眼珠‘撲通’一聲擠出眼眶,彈到了桌子上,像是軟彈的球似的,竟蹦了兩下。
謝先生伸手想去撈,但他隻剩一隻獨眼,動作慢了許多。
趙福生早有準備,眼疾手快,伸手一撈,將這隻眼球抓握到了掌心中。
眼球一落入她手裡,謝先生臉上的笑意一下便僵住。
一股陰寒感傳來。
朱光嶺身上濕透了,被寒氣一滲,竟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趙福生又笑了一聲,將眼球往謝先生麵前一遞,笑著問:
“沒想到謝先生除了牙掉,眼珠也掉。要我給你塞回眼眶嗎?”
“……”謝先生緊抿的嘴唇抖了抖,接著重新露出笑容: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說完,使喚張傳世:
“小張,替我拿水洗一洗。”
劉義真不懷好意:
“桌上人多手雜,不大乾淨,張師傅,你拿熱水燙一燙。”
謝先生頓時就道:
“可洗不得——”他話說到一半,看到劉義真臉上促狹的笑意,頓時獨眼一翻:
“你小子滿肚子壞水呢。”
劉義真單手一拍肚腹:
“我倒是五臟六腑俱全,但謝先生肚裡還是不是腸腸肚肚,那可不好說。”
張傳世聽得揚眉吐氣。
他在劉義真嘴裡吃過虧,深知這小子能言善道。
此時見他與謝先生交鋒,聽出他是為自己出頭,心裡不由舒服,卻不好說出口。
張傳世倒不敢真拿熱水燙謝先生的眼珠,拿了冷水淋了兩下遞到謝先生手中。
玩笑話說完了,武少春道:
“大人,你提到的四十多年前的謝姓馭鬼者,是謝景升吧?”
謝先生按眼珠的動作一頓。
朱光嶺也表情一動,正欲說話,卻見趙福生點頭:
“就是他。我看過43年前紅鞋鬼案相關線索,他原本是廣陵郡治下的馭鬼者,當時紅鞋鬼案鬨得凶,他臨危受命,趕來萬安縣偵辦此案。”
說話的功夫間,謝先生已經將眼珠裝回眼眶內,他聽到這裡,抬起頭時,眼珠不知是不是才安裝回去,沒有靈活的緣故,趙福生總覺得他眼裡殘留著幾分感歎之色。
“算了,不扯遠了,老張接著說。”
趙福生搖了搖頭,示意張傳世繼續往下道。
張傳世甩了甩濕漉漉的手:
“我們臧家原本是大族,其實我們祖上也曾做過馭鬼者。”
經過這兩番笑鬨,他心情平和了許多,提起這些往事時,倒不再像早前一樣瞻前顧後:
“正是因為我們祖上做過馭鬼者,所以我們這一支脈,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遷居帝都。”
武少春意外道:
“張師傅,沒料到你竟然祖上大有後台的。”
張傳世冷笑:
“有什麼後台呢?大漢朝鎮魔司是有明文規定的,馭鬼者的後代、家屬是會受到優待,會分配房舍、仆從以及俸祿。初時幾年倒是可以生活富足,但時間長了,孤兒寡母的誰管呢?”
他這話也正巧說中了朱光嶺內心的隱憂,聞言之後,朱光嶺心有戚戚,點了點頭。
“我爹當年——”張傳世說得順口了,話至此處,不由看了趙福生一眼,恰巧趙福生也在看著他,他目光閃了閃,又道:
“我年幼的時候,我爹說過,說我們祖上臧氏是很有來頭的,就是在馭鬼者中也有很高地位——”
‘唉——’他歎了口氣:
“不過時間流逝,誰又管這些呢?總之我年幼的時候,早已經家道中落,家裡留下的房屋是數代之後分過來的,已經很小、很破、很舊。”
他意識到自己在自己的家庭話題上打轉太久,又連忙道:
“臧雄山其實、其實是我的族叔。”
“族叔?”趙福生心中一頓,張傳世點頭:
“我婆婆——就是我族奶,共生九子,五男四女,他行第三,族譜恰好行‘雄’字輩,所以該起名叫雄三,可我族公覺得這名字不大雅,因此請教了鄉裡先生,才改名叫臧雄山的。”
朱光嶺沒料到自己一直遍尋不到的臧雄山的過往,竟然會在趙福生一行人的口中得知。
“他當年馭鬼的事,你知道麼?”
朱光嶺迫不及待的問。
張傳世的身體重重一抖。
他的臉色瞬間鐵青,嘴唇失去血色,雙唇直顫,眼裡閃過痛苦之色——從張傳世的表情看,他應該是知道一些內幕。
“知道。”
半晌後,張傳世似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其實我跟我這族叔接觸不多。”
他雙眉緊皺,似是在內心深處調整了一番情緒後,才接著再道:
“我爹早年說,我這三叔命苦,早年是被抱養回灌江縣生活,養他的也是族人,絕了後,沒有兒女,央求了帶回去的。但那族爺脾氣不好,時常打罵他,他成年後跟著灌江縣的一個老師傅學編竹子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