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年前的帝京之亂,是因無頭鬼而引起,臧雄山當年險些厲鬼失控——但畢竟沒有真的失控。
雖說死了張雄山的妻女,但鬼被控住了,最終他安然無恙。
這就是結果。
從結果逆推,便能知道哪怕三眼厲鬼再凶悍,也不會在帝京引發大禍——這也間接的說明,眾人會在它引發大禍之前,平安將鬼禍解決。
謝先生這下明白她話中之意了:“先有果,再有因。”
“差不多。”趙福生點頭。
“所以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對於眾人來說,一切還沒有發生,“但結果已經注定,所以這樁鬼禍必定能解決。”
……
眾人說話的功夫,三眼厲鬼已經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行走。
它受到了輪回法則的影響,開始走回過去。
封都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它的身後。
萬安縣眾人不再交談,也跟它前行。
在這一條回到‘過去’的路途上,兩旁的景物開始飛速掠過。
眨眼之間,荒山變村落,但村落又以肉眼都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快的荒敗,最終化為廢墟,又被雜草、荊棘叢淹沒。
世事無常,滄海桑田,在這一段走馬燈轉動的時間內從眾人的眼前閃過。
厲鬼回到過去。
眾人所踩的地麵化為數塊青石鋪就的小路,兩旁破矮房舍林立。
看著像是一個縣城。
正當眾人略有些不安之際,四周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而真實。
地麵濕軟的爛泥,縈繞於空氣中混雜了排泄物臭氣及某種濃濃的甜腥氣形成一種辣眼睛的味道,使得眾人越發與周遭的環境產生真實的聯係。
昏暗的夜色下,‘咚咚咚’的打更聲裡,臧雄山的鬼影在街道兩側行走。
大漢朝鬼禍橫行,天色一黑,百姓大多閉門鎖戶。
可今夜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同,不少房門打開一條小縫,趙福生能預感得到,有人從門縫裡往外打量著。
空氣中除了臭味之外,好像還有濃濃的血腥味,仿佛哪裡死人了。
“臧老三!”
就在這時,夜色下突然有人一聲厲喝:
“你小子半夜不睡,怎麼在街上遊走?”
這一聲厲喝如同驚雷,打破了夜晚的沉默。
趙福生腦海裡靈光一閃,劉義真、武少春及謝先生等人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麼。
所有人臉上露出驚悸且不敢置信的神情。
“五十多年前——”
張傳世渾身直打哆嗦。
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浮出,聲音都變了調子:
“灌江縣。”
張傳世話音一落,又有細微的‘吱——嘎’聲響起。
那聲音很輕細,拉得很長,木頭摩擦之間,發出細碎的聲音,不過因為是在夜裡,這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
有人道:
“臧老三不是回二郎村去了嗎?他老子說是大限將至,就這兩天的事,怎麼又回了縣裡?”
“這一天天的,雞零狗碎的事多。”
“就是!”一個女人不滿的念叨:
“也不知哪家的,半夜三更不睡覺,嚎喪呢這是——”
“是郭正保家。”
“臧老三,郭家那邊好像出了點事兒,女人們正在哭,你往那邊去乾嘛呢——”
有人的喊聲響起,但此時的三眼厲鬼自然不會回應。
但厲鬼一一回頭,鬼眼將這些目擊者標記。
郭家已經出事。
張傳世提及當年這樁改變了臧雄山一生的鬼案時,最初趙福生判斷是出於人禍。
她的推測沒錯,郭家人已經遇害。
厲鬼遊走於曾經走過的街道,恰好與幾個衣衫不整的凶徒迎麵相撞。
那為首的男人滿身血汙,抬起頭看到厲鬼,呆了一呆,竟喝了一聲:
“臧老三——”
他眼珠一轉,臉上露出喜色:
“你害我兄弟一家——”
話音一落,他與臧雄山目光相對。
厲鬼額心的第三隻鬼眼珠子睜開,一束血紅的煞氣從鬼眼之中迸射而出。
這一幕看得眾人肝膽俱裂,正要撕心裂肺的喊:“鬼——”
可話還沒說出口,那血紅的光柱立時將他身體穿透。
煞氣掏開他的胸腔,內腹裡腸肚爛撕爛。
厲鬼殺人的速度快得驚人,趙福生來不及出手阻攔——她也不想出手阻攔。
頃刻之間,一群凶徒倒地。
臨死前的慘叫吸引了街坊的關注。
但這一切隻是臧雄山執念之中曾經的過往之一罷了,時光很快流走。
厲鬼殺完人,折身調頭,往先前曾與它打過照麵、被它標記的人走去。
……
已經發生的曆史不可更改,曾經那些指證過臧雄山殺郭正保一案的目擊者(實際被厲鬼標記)一一死於因輪回法則而回逆到五十多年前的三眼厲鬼之手。
案件以另一種形式重演。
張傳世目睹三眼厲鬼殺人,解開了當年臧雄山殺人案的謎團。
“造化弄人。”他怔愣搖頭。
這樁案子實在匪夷所思。
當年案發之後,他的父親臧雄五死活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會殺人滅門,四處為他奔走。
甚至後來的幾樁案子發生時,臧雄山本人還被關在大獄。
帝京鎮魔司後來再審此案的時候,也慎重考慮了這一點:縱使臧雄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馭鬼,可鬼與人一體,絕無可能縱鬼行凶於數裡之外,因此最終認定臧雄山無罪。
眾人都當他是冤枉的,哪知幾十年後真相大白——灌江縣的一乾滅門之案,包括後來鎮魔司令司之死,確實是臧雄山所為。
但不是50多年前的他所為,而是在幾十年之後,已經死去厲鬼複蘇的臧雄山,借輪回法則的力量,回到當年的故土,殺死一乾人,最終將臧雄山送入帝都。
事情發生後,張傳世曾許多次憎惡命運不公。
他曾無數次想過:興許自己就正如父親所言,是個孬種、懦夫。
因為臧雄山的緣故,他的娘與妹妹皆死了,還厲鬼複蘇,他年幼遭遇劇變,一生都毀了。
可他沒有辦法怨恨自己的這位族叔。
也許是當年兩人第一次見麵時,這位長輩給他留下的印象太好;也許是那一年,那位長輩赤腳在雪地裡行走,凍得腳都爛了,走過的地方留下黑紅的血印。
就是這樣一個族叔,卻滿臉慈和的從身上掏出攢了許久的銀子,塞進年幼的張傳世懷中。
那包銀子的份量太重,不止是銀錢本身的價值,還蘊含了臧雄山對他的殷殷期盼與愛,希望他過上踏實、穩定的,與這位長輩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收下了那一份愛與祝福,在此後的人生裡,這些美好的回憶支撐著他度過了許多黑暗的時刻。
張傳世不恨臧雄山,他隻恨當年毀了臧雄山的凶手。
他曾無數次想:如果郭正保一案水落石出,自己的這位三叔沉冤得雪,若是死後有知,會不會欣慰呢?
這樣的想像無數次在他腦海裡反複回演,哪知真相會是如此曲折離奇,又令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