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怔愣半晌,接著露出笑容。
武少春、範無救二人毫不猶豫,點頭:
“乾!”
“……”
謝先生剛將眼珠按回眼眶,一聽這話又將眼睛瞪大了。
三眼厲鬼之可怕,眾人在上陽郡是吃夠了苦頭。
百般神通使儘,甚至未能將其趕走。
如今要將鬼引走,辦得到麼?
謝先生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心生疑惑。
“福生,你不是說一飲一啄,早已注定,人為的乾擾,能逆天改命嗎?”謝先生問。
封都緩緩的將眼睛又閉上了。
他雙手揣在那破舊的袖口裡,看上去像是個閒暇時打盹的老農。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變結局,但我不喜歡留有遺憾,凡事試試又怎麼了?”
趙福生平靜的道:
“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救人,萬一能救呢?”
謝先生欲言又止。
她的話前後矛盾——也許不是她前後矛盾,可能隻是她生性使然,她既世故又真誠,既狡猾又忠義。
她應該清楚曆史不可更改,三眼厲鬼實力強大,眾人未必是厲鬼對手。
可向她求救的是萬安縣的人,受她庇護。
一想通這一點,謝先生寒毛乍豎。
“趙福生,你——”
“事在人為,試一試手。”趙福生笑了笑: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下老張的母親與妹妹,我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的帝都。”
她平靜裡蘊藏了一股力量,激勵著眾人的心臟:
“我隻是想,如果我僥幸活下來,將來想起這一天時,我不會後悔,我努力過了。”
“要是死在這裡——”她話音一落,接著皺眉:
“死就死了,反正早該死了!”
“大人——”張傳世的眼淚流下來。
從發現真相的那一刻,他就絕望,他也在恐慌,他無法麵對真相:殺死母親與妹妹的,並非當年他想像中臧雄山馭使的不知名鬼物,而是來自於被時光輪回法則標記而厲鬼複蘇的臧雄山。
偏偏一手將臧雄山送入時光輪回的,則是來自於58年後的臧雄五。
這一切,父親想到了嗎?
張傳世不敢細想。
他害怕答案,想逃避過往,正當惶恐無助之時,趙福生的話卻給予他力量。
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霾瞬間被她強而有力的掀開,她一如既往,強勢而又溫和的做出了決定——以往他聽到趙福生態度強硬要多管閒事,辦理鬼禍時,他必定抱怨連連的;可此時他心中卻說不出的慶幸,慶幸於趙福生這樣的性格。
趙福生沒有理他,而是轉頭向謝先生與封都道:
“你們——”
她話音未落,便見到謝先生臉上的怔忡之色,隨即心中便明白了:
“算了,你們隨意吧,不過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們搭不搭手都可以。”
她一說完,本來閉著眼睛已經發出微微鼾聲的封都猛地將眼睛睜開了:
“不行,這是帝京事務,我跟小謝也要參與的。”
範無救好奇:
“他怎麼叫你小謝啊——”
二人同為帝都大將,地位非凡,封都對謝景升的態度隨意,稱呼也隨意。
範無救一問完,謝景升臉上露出莫名之色: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有閒心問稱呼?
他不知道封都心中想法,此時又不知該不該出手,心煩意亂之下便沒好氣的回答範無救:
“老謝是我爹啊!”
“老謝是他爹,你叫小謝,將來你的子女又叫什麼?”範無救想法新奇。
如果不是此時情況特殊,謝景升都要被他逗笑了:
“乾我們這一行,自己都是活天天的人,斷子絕孫也是常態,哪還有什麼子女呢?”
他說完,又擺手:
“好了,你彆煩我了。”
話音一落,他看向封都:
“大人,因果無法逆轉,趙福生此舉隻是無用功,我們也要出手嗎?你的狀態——”
封都‘嗬嗬’的笑:
“身在帝京,保護帝京、保護天子,是你我職責,鬼在此地複蘇,不出手怎麼能行呢?”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眼皮一搭。
劉義真等人正因他的話而肅然起敬,等他繼續往下說一些振聾發聵的言語,結果等了片刻,就聽到一聲尖細如哨音一般的聲音從他嘴中發出:‘籲——呼——’
這兩聲呼吸很有節奏,範必死雙膝一折,頭一歪去看他的臉,接著小心翼翼道:
“大人,他好像睡著了。”
他說完,封都的鼾聲一止,睜開了睡意朦朧的雙眼,茫然道:
“睡、睡著了?誰說我睡著了,沒有睡。”
“……”
趙福生一臉無語。
她索性看向劉義真、孟婆等人,蒯滿周拉著她的手,站在她身側。
孟婆低垂下頭,好半晌後笑了一聲:
“咱們萬安縣鎮魔司的家人,怎麼也要保護的。”
張傳世眼睛一濕:
“孟婆——”
他原本絕望的心裡突然生出無限希望:如果曆史真的能改變就好了。
要是他的母親、妹妹沒死,臧雄山的案子被大人解決,也許自己的父親不會發瘋,他不會一生顛沛流離,同時張雄五不會做事不擇手段,拐走沈藝殊,害這對母女天人永隔——自己的三叔後來不會成為馭鬼者,不會為禍上陽郡,也不會有沈藝殊與孫紹殷的悲劇了。
他想到美處,沒有看到趙福生眼中一閃而過的凝重。
……
既然已經決定要做,趙福生便再不拖泥帶水:
“仍是老規矩,先將鬼引走。”
“引去哪?帝京到處是人。”
謝先生一臉愁容。
此地全是低矮棚戶,放眼望去,屋子密密實實,家家戶戶牆壁相貼,屋子小得可憐。
前方三眼厲鬼還在往張傳世的家中行去,一旦鬼物走到,便會大開殺戒。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愁苦的女人柱著拐杖從屋門中一瘸一拐的走出,看到巷內的厲鬼及跟在鬼後的趙福生等人後,她愣了一愣。
厲鬼顯形,普通人無法分辨出人與鬼的區彆,她盯著三眼厲鬼看了半晌,接著臉色一耷拉,正當眾人擔憂她做出事情引來殺身之禍時,她‘呸’了一聲:
“臧家那討飯的災星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