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唉——”
謝景升率先歎息了一聲。
他想起這一趟上陽郡之行,心中感慨萬千。
從徐州馮廣衝因昌平郡丁大同請托,提及要運送鬼胎入京,煩請帝京派出金級以上大將接應之時,這樁案子便落到他的手上。
謝景升是多年馭鬼者,實力非凡,近些年坐鎮帝京,已經很少再接案子。
鬼胎案在帝京眾人看來並非大案——雖說昌平郡這樁鬼胎案十分離奇,可到了謝景升這樣的年紀,見過的詭譎離奇的案子不知凡幾,早不會將鬼胎案看在眼中。
當時由他出馬,是衝著上陽郡臧雄山這樁陳年舊案而來的。
“我才出京的時候,知道這樁案子我解決不了,本來是打算我引鬼,封大人收拾善後——”
那時他性情桀驁,這些年來少有吃過敗跡(不過與鬼打交道凶險無比,吃了敗跡的人極有可能屍骨無存,墳頭的草都早丈餘高了)。
謝景升當時接到任命時,心中在想這樁案子隻是略有波折,有他與封都聯手,想必出不了茬子。
“哪知最後竟如此凶險,差點兒連命都搭了進去。”
臧雄山比眾人想像的還要可怕。
那顆鬼眼珠子竟然融合了他先祖的鬼軀,這使得臧雄山實力暴漲,最終成為真神。
中間又有紙人張橫插一手。
要不是此次鬼案之中,昌平郡丁大同征集了趙福生及萬安縣一乾人,謝景升可能會死在上陽郡內。
他回想當時入郡時,郡城還是陰雨綿綿,鬼霧壓城。
哪知後來會發生那麼多事,他們會中輪回法則,回到過去,見到他當年死去的父親,還知道了謝添之死的主因。
如今再從上陽郡離開時,朱光嶺已死,天晴日好,與當日入城相較,多了一個垂垂老矣的封都,少了一個賊眉鼠眼的張傳世,謝景升心中竟也生出幾分傷感之意。
他想到此處,不由又歎了一聲:
“唉。”
歎聲一落,引得範無救、劉義真接連轉頭看了他好幾眼。
“咋了?”範無救神色茫然的看他:
“謝大人長籲短歎的,是有啥事嗎?”
謝景升搖頭:
“隻是感歎世事無常。”
他一句話說得眾人沉默。
……
這一趟入京之行預計需要三天左右的時間,中途也會經過隆陽。
趙福生不是第一次‘來’隆陽縣,可這一次來時,與第一次截然不同。
此地離京較近,縣裡鎮魔司的馭鬼者竟不少,鎮守的令司實力也不錯,較少有大鬼禍——就是偶爾有厲鬼複蘇,鎮魔司反應迅速,很快就將禍事消彌於初始。
因此隆陽縣相對其他鬼禍頻發的縣城,相對較安全。
沒有了生命威脅,百姓生活平穩,竟還有一些額外娛樂。
趙福生等人入城時,竟看到城裡賭場、酒館、茶坊、樂館之類的地方特彆多。
縣裡人聲鼎沸,路上擺攤的、算命的,張嘴吆喝,竟形成一副罕見的欣欣向榮的景象,看得趙福生一愣一愣的。
鎮魔司眾人這一趟是為辦公而來,下榻鎮魔司館驛之中。
一路穿街過巷,看到這副熱鬨的樣子,頓時都愣住。
“這和咱們前兩天來時的隆陽不像是同一個隆陽。”
範必死雖說少年老成,可畢竟年紀還小,這會兒看到熱鬨的情景,忍不住探頭往外看。
武少春年少時跟著黃崗村走過貨,去過的地方也多,也少有看到這樣的熱鬨,這會兒也跟著往外看。
不遠處是樂坊館,一個穿著滑稽的駝背老頭兒站在門口,鼻尖抹了一坨紅,見到武少春、範必死二人,連忙衝二人招手:
“大爺們,來回春坊玩呀。”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爛牙。
武少春辦鬼案時沒慫,這會兒一見老頭兒笑意,連忙嚇得縮回了頭。
劉義真幸災樂禍的笑:
“少春,他喊你去玩呢。”
武少春臉脹得通紅,吱吱唔唔搖頭。
趙福生忍笑:
“少春是老實人,你逗謝大人得了。”
謝景升聽聞這話頓時不乾了:
“這話說得,我都多大歲數了,這不是沒老沒少的麼?”
眾人合力辦了鬼案,又經曆過地獄,這會兒關係親近了許多,說話也少了拘束,範必死笑道:
“你自己也沒個長輩正形啊。”
哪有長輩第一次見人麵跟逃難一樣,朝人伸手要吃的,末了還被硬餅將牙崩掉了?
謝景升聽得忍不住笑。
封都見眾人神色輕鬆,也跟著‘嗬嗬’笑道:
“小謝還是孩子呢。”
謝景升自然不是孩子了,可他說這話也沒錯。
眾人說笑了幾句,趙福生看著縣內的情景,神色一肅:
“封都大人,我看這隆陽縣倒出乎意料之外的繁榮。”
她這話音一落,眾人便也跟著點頭。
“但我看,此地最發達的,似乎是吃喝玩賭。”
從入城開始,趙福生乘坐的馬車一路行走了約一刻多鐘,但眾人至少途經了七家賭坊、四間酒樓,兩間樂坊,這樣的館驛數量顯然不大對頭。
沿路的房舍也乾淨齊整,至少比上陽郡的下三坊要好許多,一路沒見過破矮房舍,不知是馬車特意避過,還是因為此地沒有窮苦人家的緣故。
趙福生如此一說,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
謝景升似是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回頭看了封都一眼,封都就道:
“隆陽情況特殊。”
這二人眼神交換並不隱秘,甚至沒有想要掩蓋的意圖,趙福生笑了:
“你們想借我的手,辦一些事?”
謝景升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摸了摸鼻子。
封都道:
“趙大人,先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趙福生似笑非笑盯著他看,也不應聲。
封都見她不搭話,也不尷尬,兀自又道:
“你覺得如今的大漢,與當年先漢末年有什麼區彆呢?”
他這話語不驚人死不休。
本來笑意吟吟正說笑的劉義真等人一下愣住了。
趙福生微笑著還是不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孟婆等人見趙福生不吱聲,大家也跟著眼觀鼻、鼻觀心,謝景升覺得尷尬,連忙接話:
“我覺得區彆也有些——”
“沒什麼區彆,廣廈將傾,不過是早晚的事而已。”封都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