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城市要清晰許多。
坍塌的、已經爬滿了枯草、青苔的死城,許多房屋已經被摧毀。
地麵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可怕黑色巨物,穿透了這一座城市。
這些巨物如同絞纏的筋絡,也像是一棵奇大無比的參天巨大的發達根係,將整個城鎮包裹其中。
城池之中,浮漂著大大小小的漆黑顆粒物,如鬼霧、如飛揚的塵灰,將這個城市籠罩著。
死寂、絕望遍布這個地方的每一處。
餘靈珠的意識出現在這個世界裡,好似滄海一粟,置身於這荒野之中,孤寂與巨大的恐懼瞬間包裹了她,令她渾身哆嗦。
在她頭頂之上,好似有一道詭異的視線盯著她。
這道視野的存在令她感到格外的驚恐不安,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僅隻是感覺到這一意識的存在,就已經令她如芒在背,驚慌失措。
她渾身一抖,腦海裡的幻像刹時土崩瓦解。
‘哇嘔。’
餘靈珠乾嘔出一大口血,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全靠陳多子扶住。
“餘大人,你沒事吧?”
陳多子也驚了。
她抓住餘靈珠的手,這隻手乾枯、瘦弱,仿佛外表一層年久腐化的皮,內裡裹著一層枯骨。
陳多子輕輕一握,便能感覺到那掌心下皮膚內包裹的好像是一團爛泥,她的五指不敢用力,稍一用力,便能留下指印,會將餘靈珠捏壞了。
這個昨日還囂張跋扈的王將,頃刻之間像是已經風燭殘年了。
“我、我沒事。”
餘靈珠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她察覺得到自己的生機在迅速溜走。
有某種詭異的力量在禪食她的血肉,吞食了她的生機,令她感覺到死期將至了。
最恐怖的是,她事前竟半分感覺也沒有。
從她馭鬼以來,已經好幾十年的時間了,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出現。
餘靈珠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可惜她的眼珠暗紅,像是遭受過某種未知、強大且殘忍力量的擊打,打出淤青變色,令人不敢直視。
“你被厲鬼的力量反噬了。”
趙福生冷靜的道。
她皺眉看向餘靈珠:
“你動用了厲鬼的力量沒有?”
餘靈珠本能搖頭:
“沒有,從昨天——”
她說到這裡,一下愣住了。
因她鬼物的法則特殊,使得她對時間的認知混亂,在說這話時,大腦亂糟糟的,記憶像是有片刻的斷層,她一時之間竟然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使用過時光重置的法則。
好一陣後,她終於將記憶理順,昨、前天天發生的事一點一點重新浮現在她腦海:趙福生等人進入帝都、入中都城、與趙福生等人打照麵、見許馭——直至最後出城前往武清郡。
“使用過,當時中都之城,與你們見麵。”
她記憶一回籠,混亂的眼神便逐漸清明,餘靈珠低頭吐了一大口帶血的唾沫。
鼻血止住了,她接過陳多子手裡的帕子,猶豫了片刻,向陳多子道了一聲謝,搖搖晃晃站穩了:
“但自此之後,我沒有再用過厲鬼的力量,不應該是反噬。”
她拿著帕子將臉擦乾淨,低頭一看,帕子上全是血肉殘沫,她垂下眼眸,猶豫半晌,將帕子塞進自己袖口中:
“臟了,回頭到了武清郡,我再賠你一條新的。”
她說完這話,又想了想:
“不過我懷疑我此時的情況應該是與鬼相關的。”
趙福生問她:
“此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嗎?”
餘靈珠抬頭看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此前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我的厲鬼一直很穩定,沒有出現狀態不穩——”
趙福生平靜的道:
“鬼沒有穩定一說,興許穩不穩的,你自己也不知道。”
“我——”餘靈珠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就在這時,趙福生拉起她的手:
“你的情況不穩定,我不知道你馭使的厲鬼法則是什麼,但在進入武清郡以前,我替你打個鬼印,你暫時堅持住。”
話音一落,她取出門神令,以1000功德值為代價,將其打入餘靈珠的掌心中。
如今的一千功德值對趙福生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餘靈珠這樣的王將本身實力非凡,門神的存在自然不會令她折服,繼而成為鬼神的信徒。
可她隻要活著,對趙福生來說本身就屬於一股強而有力的戰力,這1000功德值消耗也值得。
鬼神令一打下,餘靈珠感覺暈頭轉向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那股吞食她精氣、生機的詭異力量停止了,寒意傳透她全身,識海內,一對背著門板的鬼神紅光一閃,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佝僂的後背挺直,咳吐的鮮血止住。
枯敗的臉色迅速恢複了幾分。
這樣的變化太明顯,餘靈珠的臉色更難看了:
“厲鬼力量。”
“是,你要麼被百裡祠厲鬼法則標記,要麼則被自身馭使的厲鬼反噬。”
趙福生看了她一眼:
“是哪一種,要你自己去查探清楚。”
餘靈珠搓著手掌沉默不語。
說話的功夫間,眾人已經走至棺材處。
百裡祠中,以武家兵等人為首的村民消失了,可卻唯獨留下了棺材。
棺材是真是假?棺內是否有‘竇三嫂’的屍首?
種種疑惑湧上眾人心頭。
趙福生看著棺材,想得卻比眾人更多。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喬越生鬼案發生之前,她被法則標記後拉入的噩夢,夢裡有人一直急匆匆的在喊她,她急切的追跑,卻始終來不及追趕上的遺憾——那也曾經是她年少時期的夢魘。
趙福生的手臂、身上又開始癢起來了。
衣裳隱藏之下,浮現出無數星星點點的紅褐色斑痕,這些斑痕如眼珠子,內裡蘊藏惡意,吞食她的記憶,在竊取她的一些東西。
趙福生無意識的抓撓身體,沒有察覺到變化,心中在想:是喬越生一案後遺症嗎?還是武清郡鬼案法則?
片刻之後,趙福生的思緒回籠,那股鑽心的劇癢也消失了。
她還伸手揪著衣裳,愣了片刻,接著心念一轉,壓製住內心本能生出的惶恐,沉聲道:
“我們先把棺材撬開,看看裡麵究竟是屍體還是鬼物。”
說完,她手掌抓住棺蓋一側,用力往上抬。
趙福生一動,蒯滿周也動了。
小孩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棺材釘,也將釘子一端插入棺蓋縫隙,使力一撬,棺蓋立即鬆動。
眾人齊心協力,不多時功夫便將釘死的棺材拍鬆。
趙福生伸手將蓋子推開。
‘哐哐——’
木棺磨擦滑動間,發出刺耳聲響。
棺內躺著一道影子,竟然不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