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你覺得這祭祀真跟常家有關嗎?”
趙福生定定看她,直看得餘靈珠眼神閃爍了,她才笑道:
“祭祀遍布武清郡,由郡至縣,由縣至鄉,祭祀月月都有,甚至分大小月,大月便祭祀多起,小月一起,每次祭祀都是對百姓吸骨敲髓。”
她咬重了最後四個字,餘靈珠弱弱的反駁:
“稅賦本來是大漢朝的規則——”
“我沒有指稅賦。”
趙福生搖頭:
“靈珠,此地的厲鬼形成藤影,從地底出現,由載物作為引導,載物則是由老爺發放的,村民坐上載物,鬼藤順著載物鑽入村民體內,將其吸乾。”
她每說一句,餘靈珠的臉色就更加的難看。
“我看到伍次平的腦漿被攪得粉碎,從鼻孔、眼睛溢出,這是真正的吃人,不止是稅賦。”
趙福生正色道:
“武清郡的情況比你想像的更加嚴重,從上到下已經形成了可怕的法則,我懷疑武清郡的每一個人都被厲鬼記錄。”
被鬼記錄的人,如同成為了鬼的倀仆,受鬼掌控。
所以這裡人‘死’也不會厲鬼複蘇,反倒成為村民們所指的‘安全之地’了。
因為此地最大的危險就是老爺。
“這裡的人活著的每一天是勞作,耕種養殖,將所得九成分供老爺,除此之外每月還有祭祀,再以血肉供奉,以求積累功德。”
而這樣的供奉,隻是為了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來世過上好生活。
可是這裡的村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供奉的並非真正的神明,而是一個永不會饜足的厲鬼。
當他們數次輪回祭祀完,等來的可能就是被熬乾榨淨後,殘肢碎屑再被製成載物,用以形成新的輪回,盤剝後來的百姓。
“武清郡已經是塊真正的死土,這裡的人是死是活我們目前都說不清楚。”
趙福生看向餘靈珠:
“我們此行沒有退路,不能除鬼辦案,則死在此處。”
她歎了口氣:
“可我們死後,鬼禍勢必蔓延,將來這裡的鬼可能會席卷大漢朝其他處。”
趙福生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隆陽縣中常家的生意,她眯了下眼睛:
“興許不是將來,可能鬼禍的法則已經在蔓延他處,常家的生意,已經在開始慢慢進帝都了吧?”
這樣的話題實際已經觸及到餘靈珠的敏感處。
若照她以往脾性,她定然是要大發雷霆的。
可此時她卻無法發火,而是驚慌失措的搖頭: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的臉色慘白:
“我當年是想報恩的,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後果。”
說完,她又不死心:
“趙福生,你已經確認這些事情,與常家有關了嗎?”
“常家是武清郡的一害。”
趙福生定定看她:
“興許最初不是他們想要成為禍害的,可許多事情,由不了人做主。”
“我不明白——”
餘靈珠喃喃的道。
“進了武清郡,你就知道了。”趙福生沒有興趣再繼續聊這個話題,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便準備重回火堆旁。
她走了數步,餘靈珠的聲音幽幽從她身後傳來:
“如果確實跟常家有關,禍事由我而起,我定然責無旁貸。但是——”
趙福生回頭看她,見她緊咬著嘴唇:
“但是如果你冤枉了常家,我要你向常家人認錯。”
“好!”
趙福生點頭:
“如果我判斷錯誤,武清郡的鬼案與常家無關,我會回帝京鎮魔司議事閣,當封都等人的麵向你認錯。”
“不是向我,是向常家。”餘靈珠強調。
趙福生微微一笑:
“你放心,若我有錯,絕不推脫。”
兩人目光交彙,彼此從眼中都看到了堅定之色。
半晌後,餘靈珠臉色緩和:
“我信你。”
二人結束了對話,重回火堆旁,餘靈珠心事重重,王令幾人小心殷勤的服侍在左右。
她性情倨傲,但是為人很講義氣,與一般的馭鬼者不同。
鬼案之中,她是真的會出手護持手下,絕不畏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這一夜再沒有鬼事發生了。
鬼祭完成後,像是終於將惡鬼‘喂’飽,一夜十分太平。
篝火裡的木材逐漸燒完,火勢由大變小,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竟然出現魚肚光。
苗有功欣喜若狂的低呼了一聲:
“天真的亮了。”
天一亮,才像是迎來了曙光。
這一宿許多人沒敢合眼,反倒是趙福生等人知道之後進入武清郡會有一場惡戰,因此趁著這時間打了會盹。
苗有功的聲音一出,趙福生立即便將眼睛睜開了。
蒯滿周厭惡的瞪了一眼苗有功,手撐著趙福生的大腿正想起身,剛一動,小孩手背便被趙福生按壓住。
“天亮了?”
趙福生打了個嗬欠,睜眼看向四周,果然見到天邊緩緩看得到亮光,她隨即吩咐:
“我們的人整理行李,伍大人,你派兩個人去鷹嘴崖看看,山路有沒有封堵。”
伍次平應了一聲,當即隨意點了幾個村民,令他們前去鷹嘴崖查看。
苗有功等人也立即招呼令使們收拾行囊。
伍次平打發了村民,走到趙福生身邊:
“趙大人,你準備前往武清郡嗎?”
趙福生點頭:
“我此行的目的你也清楚,你準備和我同行嗎?”
伍次平聽聞這話,眼神有片刻的發亮,但過不了多久,他又心生畏縮:
“我被發配到此地,功德沒積滿,不能擅自回歸,如果被發現——”
他說到這裡,又怕看到趙福生譏諷的眼神,低頭結結巴巴道:
“我——”
“伍大人,你還會使用厲鬼的力量嗎?”趙福生溫聲問他。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搖頭:
“我可能,可能已經不會使用厲鬼力量了——”
興許他的鬼早被‘老爺’鎮壓了。
甚至伍次平有個古怪離奇的念頭:可能在武清郡的領域內,自己馭使的厲鬼搞不好也跟自己一樣輪回了。
想到這裡,他覺得荒謬異常,甚至忍不住發出一聲笑聲。
“你笑什麼?”趙福生平靜的看他。
伍次平笑完便想哭,他道:
“我真是個廢人了——趙大人,不瞞你說,我覺得你們此行——”他話沒說完,便不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