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被安排著與夏軻坐在一塊，目不斜視，鴉羽般濃密的眼睫輕壓，落在麵前的金筷玉碟上。
白日夏軻安排了侍女過來給她穿上南鄉的貴族華服，蒼白麵色被胭脂香粉掩蓋，唇上也抹了豔麗的口脂，顯得眼睛更大，瞳仁更黑。
她低頭斂目不發一言，四周舞燕翩翩，歌珠貫串，所有熱鬨似乎都與她無關。
夏軻仰頭飲了一杯酒，斜目睇她“與軻一道借酒消愁如何？”
葉蓁蓁愣了一下才知他是對自己說話，抬眼勾起一抹笑“太子又何來愁怨？”
夏軻被她烏黑的杏眼一攝，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了酒，一時竟有些臉紅，聽了她的話又忍不住忿忿不平道“還不是你家皇帝心黑手辣，獅子大開口。”
葉蓁蓁聞言沉默，夏軻這才想起來這獅子開口是以她為代價換的。心下微微有些不忍，因著近視的習慣，又湊近了她幾分“你放心，到南鄉軻也會護你周全。”
“多謝太子殿下。”她低頭道謝，也不知是信了沒。
皇帝坐在高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下麵貼得極近的兩人，眼裡幽深似波瀾不興的大湖，端起一盞酒，一飲而儘。
一旁的淑妃近日來心情極好，原本對於上次接風宴皇帝隻帶了葉蓁蓁去頗有微詞，等聽到葉蓁蓁被當場認了親，不日就要與南鄉使團一同回去的消息，這些天連飯都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心腹大患即將離開，這後宮眼看著又可以回到隻她一人擁有皇上的局麵了。
至於李充媛等人，她從來便不曾放在眼裡。
這時，絲竹弦樂暫罷，舞鶯退至一旁，文武百官在太監的唱誦中依次上來獻禮。
官員獻禮同時也可算是後妃間的攀比，李充媛的娘家獻了尊一人高的翡翠玉佛，賢妃家送了一麵山水屏風，上麵的水墨丹青是賦閒在家的老太傅親手所作。
葉蓁蓁注意到，淑妃這邊似乎並無動靜。
她心下生疑，來了這麼久，似乎從沒聽過淑妃是哪家的女兒。但隻是一瞬，她又按下思緒，還想這些作甚，反正都與自己無關了。
官員贈完禮後就輪到嬪妃們，席間眾妃神色都認真起來。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們為此已準備了一月有餘。
從賢妃開始，她送的是半冊前代書聖殘卷。賢妃出身書香門第，這些年來年年如此，其餘眾人備禮時都會下意識的排除掉這類文玩。
淑妃送了一枚和田白玉龍紋佩，上麵串了金黃色的穗子是她親自打的。
德妃上來送了一卷自己謄寫的佛經。
再往後的嬪妃，有人送香囊，有人送書畫，柔美人把上次中秋宴沒來得及彈的曲子又奏了一遍，另有個小才人送了自己繡的萬壽圖引起眾人交口稱讚後得意洋洋地往回走，結果不慎廣袖掀翻酒盞，臊著臉退出去換衣服了。
夏軻偷偷和葉蓁蓁咬耳朵“怎麼不上去送禮？”
葉蓁蓁緊了緊袖中的小木盒不說話。
夏軻覺得好沒意思，又扭過頭去和巴圖寶音他們聊天。
……
直至月上中天，宴席才散去。
從高處往下看，仿佛聚集成團的螢火蟲群轟然四散開來，順著黑暗中的阡陌脈絡，從麟德殿湧向上京城的四麵八方。
夏軻麵露醉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麵色胭紅。他伸手在葉蓁蓁頭上輕拍幾下，打了個酒嗝“回，嗝……回去吧……待、待為兄三日後再來接你回家。”
葉蓁蓁未動也未言，任他離開。
待殿上人幾乎已走光，綠衣看她仍不動，就要上來扶她。
“綠衣，去找下安總管。”葉蓁蓁垂眼望著麵前杯中未曾動過的酒，酒水清澈澄淨，蘊著一泓清波。
“就說，我要與皇上拜彆。”
一日夫妻百日恩，前歡已去，離愁滿杯。
她緊了緊手中的木盒，總該要去說句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