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自青樓出!
“公子今日想聽什麼曲?”
“聽你想彈的曲罷。”
男子笑意清淺,語罷,手中折扇習慣性地搖動,如玉般的手拿起麵前的茶壺,有陣陣清淺淡然的茶香撲鼻而來,男子輕晃著手中精致的琉璃茶盞,輕啖了口盞中香茶。
女子聞言嘴角輕翹。
相同的問題,相同的回答。
夜夜如此,今夜亦然。
他是她每晚唯一的聽客,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曾過問,每每都以“公子”相稱。就像她所說,名姓不過是個符號,知道也罷,不知也罷。
和喚她“柔姑娘”的人不同,他卻總喜以“小柔”稱她。
楚柔,她的名字。
嫋嫋琴音,徐徐清風,悠悠琴聲宛若溪水泠汀,流光傾瀉。
彈琴人恍若非是彈琴,而是作畫,在看客眼前織成一幅明媚的山水畫,畫中有幽泉山澗,碧波綠潭,百鳥鳴囀,讓人留戀於畫中,不禁駐足。
月影婆娑,對麵的男子桃目輕閉,月光灑在他身上,將月白色的衣袍襯得明亮,原本精致的麵龐更顯妖冶。
“這一曲你彈得不專心。”
男子悠悠開口,說出的話語卻讓楚柔稍怔。
楚柔神色未變的迎著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指尖緩緩勾出餘下的章曲。
“可是有什麼心事?”男子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輕勾了唇角,“不曾有。”
“不妨說說看。”
男子恍若未曾聽到她的回答,原本被他放回案上的折扇不知何時又握回了手中。
楚柔輕撫琴麵,尾音過後,她抬眸看著男子,聲音輕溫,“不過遇到了一位故人罷了。”
“哦?”扇墜上的淡藍色流蘇隨風輕晃,“不知小柔所說,是怎樣一位故人呢?”
她不語,眸光無意看向了閣樓外。
華燈初上,燈火繁華。
星子入眸,閃爍著,像是鮫人的眼淚。
“一位……好久不見,快要忘卻的故人。”楚柔輕聲渺然,平靜的麵容上卻噙著淺笑。
聞言,男子並未再過問,唇角的輕微的弧度亦不曾有變,“若能忘記,便不會慌了心神。”
看著男子幽黑的眸子,楚柔隻覺得愈發的參不透,眼前的人溫潤似玉,卻更似一汪深潭,讓任何一人都無法看穿。
楚柔避開了男子的眸光,心卻因著他所說的話驀然一酸,隻微微苦笑道,“若心之所想當真能遂人願該多好,該忘的便也能忘得一乾二淨,如何還能為之慌神?”
“若如此,何來‘情’字可貴之言?既忘不掉,便就不要去忘,與其如此,不若讓自己放下。如此才是最好。”
男子說著,扶案起身,走到了古琴旁。早已讓出位子的楚柔襲一身碧湖色的長裙靜立一旁。
男子手起音落,琴弦微微顫動,淌出縷縷琴音。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彈琴。
入耳之音果不同於女子的細膩,自多了幾分瀟灑和自在的寫意,恍若行雲流水,恍若他的為人。
不難聽出,他是個精通音律的人,甚至在這整個朝都都找不到幾人與之相匹。
隻是這樣一個琴技了得的人為何還會日日花高價來幽夢居聽琴?
她不解。
不解的,更有那擱在案頭的折扇。
龍骨所製,混若天成,觸手溫潤,扇墜上的一塊蠶型白玉更是稀物。
適才白衣公子一曲罷了,離去時竟將它落了下。如此寸不離身之物,該不是他這般仔細之人會忘卻的。
楚柔眉心輕輕一鎖,將它放置在了床邊的雕花木櫃中。
此時天地恒靜,燈火熄滅,那並未再被二人提及的“故人”卻不自覺的竄上心頭。
日間他緊緊拉住她的胳膊,雙眉緊鎖喚她名字。
他的眸光似驚似喜,似怒似怨,讓她參不透。
他喚她“陸離”。
他變了好多,比從前更高大了許多,成熟了許多,兒時眉眼間的稚氣以全然不在,讓她有這麼一瞬的錯覺,誤認為自己認錯了人。
可她怎會認錯他。
自然,變得不僅僅是他,還有她,因此在她輕輕褪下他的手,慌亂避開他的眸光,說“公子認錯人”時,他曾有這麼一瞬的遲疑。
借著這一瞬的凝遲,她落荒而去。
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他,畢竟她不再是他所識的她,他們也不再是年少不更事時輕言相諾的他們。
他……想必也不再是從前她所熟悉的那個他了罷。
時光流逝,何人能不變呢,什麼情能永恒呢。
心頭忽的一澀。
命運弄人,怎會想到與之再相見呢。
隻是再見又如何,不過是物非人也非。
倒不如不見。
翌日,琴聲在同樣的時辰悠悠而起。
“今日這曲,名為……”
聲音戛然而止,楚柔緩緩抬頭看向了站在她麵前的男子,心頭不由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