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人格!
第二天,他們幾乎是在列車上度過的。畢竟,雖然說這四顆衛星屬內層軌道,但卡裡斯托軌道確實不近,他們乘坐的又是常規列車,一趟路程總要花掉七八個小時。
卡裡斯托有兩大特點。一是作為主要的飛船停駐和發射場,有最完備的航天設施;二是風天使獨有的浮空城。前者倒是壯觀,卻不對外開放,他們便主要參觀了卡裡斯托的星首聖·蘭斯代爾。說是浮空城,其實是風力之城。一條條棱柱一樣的建築物借助風的能量,漂浮在山穀中。卡裡斯托岩石最多,縱橫交錯的溝壑混雜著隨處的隕石坑,看上去最是荒蕪;可風天使們卻不管這些。他們認為,地麵的形狀並不重要,隻是作為一種象征性的下界而已。他們是神族之中最趨向於天空的種族,也是最向往自由的種族。當然,這也導致風天使一直遠離權力中心,有時可能也不很聽從指揮。不過無論如何,卡裡斯托這種最荒蕪的自由,反倒讓這略顯貧瘠淩亂的星球,成為了最浪漫的地方。
話說回現在。此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淩晨,他們一行人就要到達最後一站蓋尼米得。
“隊長,我們要逛哪些地方啊?”明華問道。
“與其說是逛,倒不如說是拜訪些人。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他們還是降落在神·斯圖爾頓。因為之前來過一次,他們在這座城中並沒有過多地停留。一隊人徑直向南飛行,邊飛,耀晴邊說道“我首先要去拜訪我的師父。話說,我有沒有向你們說過這件事啊——我是有個師父的。”
這事明華知道一些,其他人隻是聽她偶然提起過一兩次而已。
“我是有個師父的。”她於是從這裡開始講起。“實話說,雖然我跟著他學習了十多年,但是我確實不太了解他。他顯然是將軍級彆的人物,因為隻有這樣,他才有資格在退休之後,隱居在峽穀之中享清閒。然後,我父母顯然應當是有恩於他的,不然,他沒有理由從小便教導我。但,我的父母的軍銜並不很高。我實在想不出他們是如何跟這位將軍有聯係的。他們也不說。但總之吧,我自小便跟著這位將軍學習。他也是光天使。至於實力多強,有沒有二段能力解放,我則一概不知。他教了我很多很多的東西。都是學校裡不會教的。當然,長大之後,實戰經驗逐漸多了,也能漸漸明白他的一些苦心。但當時我可不這麼想。我們本來就是軍事化教育。你想,我每天在學校訓練完,還要再擠出些休息的時間來,飛到師父那裡去,繼續學習訓練。
“當時是真累啊。但,你若是問我,想不想讓這個師父消失掉,然後過正常的生活,我卻又舍不得了。神族的軍國式教育,的更多是集體的關懷,而像你們那樣的家庭,是沒有的。神族的男女如果決定了要生育,會有一段時間的休假。男性一般一紀左右,女性三紀。之後,孩子就會被送到養育所,開始集體化管理。當然,沒有戰鬥任務的時候,父母也可能來看望孩子,不過僅僅是這樣的聯係,肯定是難以產生親情的。實話說,我們對於你們那樣的家庭,真的是羨慕得牙癢癢……這就像是——應當是你們的心理學家做過的實驗——絨布媽媽和鐵絲媽媽一樣。雖然在大集體之中,我們互幫互助,也不會有多困難,但是總還是缺少那一份親情。或者說,即使是在最融洽的集體之中,你還是會將其分為兩部分即,自己和他人。但是在家裡,則根本不會有分隔……
“說了這麼多,總之,總之吧,這些事情你們沒有經曆過,確實難以想象……”
“那,”明華問道,“你會,恨自己的父母嗎?”
“為什麼要恨他們?這又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那,會恨神族嗎?”死神說道。
耀晴輕歎一口氣。“很難說是恨還是不恨。因為我們似乎早就已經接受了這種模式。我雖然當然想要家庭的那種溫馨,但,如果讓我當神王的話,我還是會繼續這種模式。沒有辦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文明也是一樣。
“所以說。我小時候的訓練雖然苦,我卻也是十分珍惜師父所扮演的這樣一個家長的角色——我也很難說清他在我心裡到底是父親還是祖父的角色。但總之,就是這樣一種親人的角色。”
耀晴說著,幾人聽著。不知不覺間,四下的植物多起來了。耀晴對這地方最熟悉不過了。“咱們快到了,前麵那條山穀就是了。”
幾人降落在山穀的入口處。穀口狹窄,山穀裡似是樹林茂密,望不見景致。
“嗯……其實,”耀晴撓撓頭,說道,“還有一件挺尷尬的事,就是,按理,沒有師父的命令,外人是勿入的。所以,我要先請示一下師父。若是他不肯,也隻好委屈你們,在外麵等一會了。”
“好家夥,原來之前跟我們講這麼多故事,是為了讓我們心甘情願地等你啊。”昭揶揄道。
耀晴笑了。“體諒下嘛。你們走之前可都是見了家人了——死神無意冒犯啊——我遠行回來,當然也要見家人啦。”
“隊長你去吧,我們在這等一會好了。”明華說道。
耀晴點點頭,振翼穿過層林。
不一會,耀晴回來,招手示意他們進來。
四人跟隨耀晴進入山穀之中。原來茂密的樹林隻在山穀口;往內行進,山穀拓寬,樹木也稀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花草地。這倒是如同桃源一般,恬靜悠然,自成風月。
更遠處的一座小宅應當就是耀晴師父的居所了。宅子周圍被各式各樣的花草圍繞,又錯落有致。但他們在宅邸遠處就停了下來。這是一片草地,在山穀之中,算得比較開闊了。草地以外,岩壁之內,是密林;草地中央,有一方小桌。桌上有茶。
“請你們在此等候一會吧。”
四人也知道,耀晴與師父的談話,他們自是不便旁聽的。
桌子也不高,四人於是便席地坐在草坪上。
經曆過艾奧星酒吧的折磨之後,他們似乎沒有勇氣端起那茶杯了。最終,還是明華覺得不妥,伸手拿起茶杯。
“竟然是溫的。”
他們坐在這已經有一會了。按道理,以蓋尼米得表麵的溫度,茶水早該凍結了……等等!
他們突然想起來,這茶水可是暴露在環境之中啊。可蓋尼米得氣壓極其稀薄,怎麼可能有液態的水存在呢?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這裡的環境溫度似乎很高。”死神說道。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裡的環境居然是溫暖的。自打離開地球,他們一直是用能量維持體溫的,身體無意識地給各個細胞能量;此處環境溫度有變,眾人居然一時沒有意識到。
“這……難道這是耀晴的師父散發出的能量場?”
這山穀並不算很大,約有數千米長。要激發出這樣規模的能量場,雖然不易,但硬要說的話,左右將軍和神王都完全有這個實力。但若是要一直維持著這樣的能量,卻是極難。
“看來,真的是一位世外高人呢。”明華感歎道。她輕輕啜飲一口茶,細細地品。剛入口,有些微甜,伴著淡淡的花香,有點像是地球上的茉莉花。品得愈久,愈能體會到這其中層次的豐富。有些幽遠清涼的感覺,像是菊花茶的味道。又有些回甘,一絲一絲地,不易品出來;可一旦發現這種味道,卻又讓人難以忘懷,忍不住想再喝一口。就像是《邶風·靜女》中的那個男子,知道自己心上的姑娘就在這邊,卻望不見;雖望不見,卻愈發引得人想要找尋……
明華正陶醉著呢,其他隊友們卻等不及了。“怎麼樣啊?好喝嗎?”昭問道。明華點頭。於是其餘三人也品嘗起來。
喝茶這事,也是有多種形式的。或是在家中,客人剛至,沏上一壺好茶,主賓寒暄幾句,便互閒聊起來。或是在酒桌,酒飧皆足,撤下盤碗,換上大茶壺,擺一圈樸素的瓷的茶杯,喝茶解酒,侃天地,吹牛皮,吆五喝六皆有。亦或是在雅室,擺上精致的茶具,三兩人落座,品茶,有時交談幾句,有時便乾脆靜靜地,隻是品茶。種種形式,無有好壞之分,隻能說依情景而行。而此情此景,又有如是好茶,自然是以後一種為佳了。四人圍坐在四方的小桌旁,不說話,靜靜地品茶。
身後便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起初不在意,以為是風吹草動;可一想到此處並無空氣,佑德警覺地抬頭望了一下。
遠處的樹林中,有一頭鹿一般的生物,正好奇地望著他們。
“那邊是什麼?”
“嗯?”
他們看向它。它也如同通人性一般,試探著走出森林。
佑德轉過身來,麵向它,伸出右手,放低,輕聲喚著它。
它也不怕人,蹦跳著越過草地,就來到他們麵前,相隔三兩米。一隊人靜靜端詳著它。這頭生物高約一米半,白色的底,有淺綠色的色帶。有角,六叉。背上有一對光翼,隱隱約約地漂浮著。
“這好像是一頭……靈獸?我曾經在資料上看到過。”佑德說。
那靈獸踱步走近,低頭蹭蹭佑德的手,輕輕舔舐。佑德趁機另一隻手搭上它的脖頸,輕輕撫摸著。
“你真的好有動物緣啊。”明華在一旁笑著說。
佑德也笑了,很滿足的樣子,說“畢竟,我也是在農村呆了將近十年呢。小孩不興下地務農,主要就是喂雞喂豬,有時跟著去放山羊。你看它們不如人聰明,但其實,動物都是有靈性的啊。”
佑德盤腿坐在了草地上,靈獸也在佑德身邊坐臥下來。
“真漂亮。”他感歎。先前他曾有過養一隻靈獸的想法,可與隊長交談後,被其價格和花費的精力勸退了。此時也算是小小地圓了下這個夢吧。
“話說起來,先前的那一條龍呢?似乎上飛船之後就沒在見過它了。”昭問道。那條小龍一直是佑德養著的。
“它……後來交給上麵了。畢竟,飛船之上,沒有多大的空間供它安身。我養它一個月,就已經有一米多長了,在飛船上再養一個月,指不定多大呢。”
“也是挺可惜的哦……那條小龍還是挺帥氣的。”明華說。
“上麵會怎麼處置它呢?”死神問道。
“他們說,養到成年之後,編入軍隊。怎麼說呢,也許算是一種贖罪吧。但我總還是覺得,罰不及嗣。當然了,是上麵的決定,我也沒什麼辦法。希望它過得好吧……”
分彆,總是令人失落的。佑德說著,眼角也泛著些晶瑩的光。
“既是編入軍隊,或許,你們還會再相見的。”明華見狀,安慰道。
“相見……隻怕是再相見也不相識了吧。”昭說道。明華白了他一眼。
“不會的。我在它脖頸上掛了一塊水晶。繩子用的是特殊的材料,即使它長大了,也不會勒到它。若是真的相見,我一眼便能認出它的。”
四人正聊著,不覺耀晴已經降落在他們身邊。
“喲,看來玩得挺開心啊。”
看到隊長回來,昭、明華、死神三人站起身;佑德抱住靈獸的腦袋,蹭蹭它的臉頰,也起身。
“走吧,還有兩處地方要去呢。”
一隊人走出山穀,紛紛躍入空中。沒等隊員們問,耀晴便開始介紹起來了——因為他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實在是太重要了。
“神族世界,有這樣一位角色。他代表著生命,代表著希望。他是莫利亞斯神隻在現世的代言人。他之所在是無數人朝聖之地。他是神族的精神支柱和精神信仰,地位高於神王。他自有曆史以來就一直存在著——或者說,某種程度上,他就是神族的曆史。”
“這個他,到底是誰啊?”聽耀晴誇耀了一大堆,昭忍不住問道。
“他的封號數不勝數。不過最常用的有兩個生命之神,所羅門王。”
其實,在斯圖爾頓,若是飛得高一些,就已經能看到那棵參天神樹了。一隊人折而向西,又飛行數十公裡,那神樹便逐漸露出了其全貌。
要說的話,這是一株菩提樹。巨大的傘狀的枝杈,蓋住了方圓數平方公裡的麵積。遠處望去,巨樹是藍綠色的,散發著輝光——與其說這光芒是來源於遙遠的太陽光的映射,不如說,這株神樹似乎自身就散發著聖光。聖光映照之下,神樹周圍,是生機勃勃的草原,綠得惹眼。神樹散發著光輝,草原也流轉映照著華光,在周圍黯淡的荒原和純黑的天空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神聖、高貴、充滿希望,令人動容。
飛到近旁,他們看到了生命之樹粗壯的樹乾。他們看清了,樹冠中,綠色的是樹葉,藍色的則是晶石。不知從何處生出的水,順著枝杈汩汩流淌,在樹乾彙集。樹的底部,圍繞著樹乾,有三層盤狀的平台一層比一層大,那水便流到平台裡,一層一層向下,又從最下一層溢滿出來,流淌到草地上,形成溪流,發散向遠處,終於逐漸消失。那水是澄澈透明的,似也帶著些淺藍色。
幾人在離巨樹不遠處降落,耀晴便為他們介紹“這就是與生命之神共生的神樹。樹上的藍色的晶石,是蘊涵著生命之神能量的結晶。流淌下來的水——成分上來說,那真的就是液態水;但其中也是蘊涵著生命之神的能量的。這三層平台,稱‘神壇’。最上一層供朝聖者飲用,中間一層做洗禮,下一層可供受傷者浸泡,這水中充沛的能量,是愈合大部分外傷的靈丹妙藥——事實上,哈莫斯現在就在那邊。
“至於說生命之神本尊,他一直都是藏身在神樹之中,不甚露麵的,見過的人極少。
“我們上去吧。”
他們先是到了最上麵一層,各自用聖杯取了一杯水飲下。水沒有味道,隻能品到飲器的黃銅味;但水從喉管流淌下,其中的能量彌散出來,滿溢全身,眾人隻覺得神清氣爽,疲勞感一掃為空。
隨後,耀晴又要帶他們去做洗禮。隊員們有些麵露難色。“我們都是無神論者的……想要我們接受這種信仰,恐怕一時半會不太現實。”明華說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這種洗禮,已經超越了宗教禮儀的範疇。這種洗禮給予你我的,是對於正義和勇敢的信仰,是探尋自己內心和堅持自己意誌的信仰;至於說是否相信神教,反倒是無關緊要了。”
四人在耀晴的帶領下,去到第二層進行洗禮。神父捧起聖水,從他們的頭上淋下。神水中的能量,一部分將水蒸發掉;一部分滲透進他們的身體,在四肢和軀體內流轉。他們一時間竟也說不清身體到底是清涼還是熾熱,隻感覺到很舒服。那是一種,每個細胞內的代謝廢物都被一掃而空的舒爽。基本沒有人能夠準確描述出這種感覺,隻能說一句“難以言喻”。
“好啦,現在,我才能大大方方地說歡迎你們加入神族。”耀晴說,“洗禮是每個神族人必經的儀式。如此,你們才能算是完整的神族人。接下來,我們去第三層吧。”
幾人又下到最底一層。這裡零零散散地坐著些傷員,浸泡在神水中。他們繞了一圈,終於是找到了哈莫斯·伊萬斯。
他上身赤裸,盤腿坐在水中,閉著雙眼,似在冥思;神水沒到他的胸膛,他的兩對羽翼都低垂著浸入水中,羽毛已經較為豐滿了。
耀晴飛近,在神壇的邊緣處落地,也是盤腿一坐,兩人相對,相隔不遠。
“喂,哈莫斯!”她喚道,“恢複得怎麼樣了?”
應聲,他張開雙眼。“你們來了?恢複得挺快,就是隻能待在這裡,沒什麼事乾。”
她對他笑,“彆發牢騷了。我們馬上要打榮譽賽了,還等著你這個替補呢!”
他也笑著說“放心,你們開賽的時候,我一定能回歸的。”
如此折騰了兩處地方,也已經是下午了。一隊人回到斯圖爾頓,乘上環星列車,趕奔最後一處地方。
“這第三處地方,有什麼啊?”昭問道。
“是另一株神樹——或者說是神花。那位神,我是確確實實認識的,應當算是我的朋友。所以,這次可以說是拜訪了。”
這神花與星首斯圖爾頓正是在蓋尼米得的對側。約莫一個小時,幾人下車。
其實,遠遠的在車上,他們就看到了紫羅蘭色的一片。遠處,一個巨大的花苞在地平線上稍稍隆起來。那便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了。
一隊人在紫羅蘭色的邊緣下車。下車走進,他們才看清,這紫羅蘭色的,竟然是一塊一塊的晶石,每塊晶石約有拳頭大小。昭撿拾起一塊,細細摩挲。這晶石通亮,晶瑩剔透,但摸上去沒有明顯的棱角,溫潤圓滑,觸感甚佳。昭便知是奇石。“這個可以拿嗎?”他問道。“當然。這東西,遍地都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