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按神族的節律，已經是夜深之時。因為剛經曆一場作戰，諸部將都甚是疲憊，幾乎都早早休息了。空曠的廊道，隻有昭在快步穿行——說是快步，實則在這樣的低重力下，也就跟飛行差不多了。
他到達約定的地點。耀晴已經等在那裡了。“隊長，什麼事？”他問道。“這邊是明華的病房。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咱們一同去保密室，找你們有點事。”
應聲，門開，明華走了出來。“不是說傷好了嗎？怎麼還裹著繃帶？”明華不答，隻是跟著耀晴便向保密室的方向走。昭於是也不再做聲。三人一同前往保密室。
通過外一層內一層兩道門，三人進入保密室中。這件保密室亦不小。可剛一進門，昭回手一槍，便抵住明華的脖頸，說道“小心點——你不是明華，你是誰？”
耀晴笑了，說道“我就說瞞不過他吧，哈哈哈哈……”
一側的房間內，有數人走出來。首先是袁映暉，佑德隨於其後。之後是真正的明華。她右眼處的傷已經好了，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這可多虧了當時，明華下意識地也向後一避，光刃所傷甚淺，要不然，隻怕右眼是保不住的。
最後一人亦緩緩踱出，身著法袍，兜帽壓得很低。
映暉指著昭身旁那人說道“介紹一下。這位是唐茹。”
耀晴大致把安插內線的事對昭說了一遍。昭一直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耀晴說完，昭隻是點點頭，說道“既是上麵的決定，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一旁的唐茹開口，“你是怎麼發現的？明明我與她長得那麼像。”
“從最初我問你問題的時候，我就有所懷疑了。我與明華也會有問而不答的情況。但那是我們都心有默契地確認，彼此能夠知曉問題的答案的時候。很遺憾，我與你似乎沒有這種默契。不過要說確認，那還是，明華即使走路的時候，腳下也漾著一圈似無的輝光。廊道燈光昏暗，我應當能看見才對。”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我，與明華，都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啊。”她隻是輕描淡寫地這樣說道。
“不過，這是用什麼方法把這些內線召集過來的？聽你們的說法，時間上好像根本來不及。”
“個中細節，我也不太清楚。袁將軍……”
映暉接口道“這次的手法，我個人認為還是挺滿意的。神族在一次次的對烏拉諾斯衛星發動攻勢的時候，並不隻是留下了一些內線，還留下了許多其他有用的東西。比如，某種法陣。秘傳法陣。”
聽到“秘傳法陣”，耀晴心中頓時一震，隨即便辨認出了兜帽下的那個身形——那是特爾頓。
“但……他不是……”她說到一半，又記起來，特爾頓曾要求她保密，於是又噤聲。
但映暉明白耀晴的意思。她這樣說道“就算他沒有了轉動‘鑰匙’的能力，但這‘鑰匙’還在他手裡。永遠在他手裡。一大把。能夠有力氣轉動‘鑰匙’的人，隨便找一個便是了。”
耀晴聽明白了，點點頭。映暉於是接著說道“這次使用的法陣是一種很特殊的固定的傳送法陣，地點就位於佑德、陽炎遭遇傑西卡的地方的附近。法陣將一部分人帶了過來，並將周圍其餘人的輔助作戰裝置全部擊壞。他們現在應該還發現不了。等到我們動身，再把要替換的目標送回去，他們大概就能夠發現這些失蹤的人了。時間節點應當剛好在第三次交鋒之前。試想，幾支巡邏隊全都被擊暈，身上有閃電的傷；輔助作戰裝置全部被擊壞。地點又剛好在上次交戰附近。如果你是魔族的將領，你會怎麼想？”
“嗯……那一定是佑德想要為勞倫報仇，衝到原地，卻尋不到傑西卡，隻好氣急敗壞地對周圍的巡邏隊下手——這，可太巧妙了！”
“不僅如此。因為馬上便是第三次作戰，他們一定會草率了事，將一眾人編入隊伍中，應對作戰。”
耀晴不由得點頭，說道“好手法。”
“不過，我們沒有多少時間。趙明華，方才與你交代的事情，一定牢牢記在心裡。到了那邊，除了你在偵查隊中的三名隊友，其他的人一概不能相信。切切。”
“不過，為什麼要讓明華與唐茹對調呢？如此大費周章。讓唐茹繼續在那邊作內線不是同樣的效果嗎？”昭問道。
唐茹隨口便答道“嗬，因為不信任我們唄。不過也好。在那邊，每天睡覺都得睜一隻眼，神魔兩邊都得提防。到這邊，我還能借口眼傷享幾天清福，真是自在。”
昭知道時間不多了，也不再閒扯，說道“將軍，我請求與趙明華單獨聊聊——時間不會很長的。”
映暉點點頭。“我們在內門之外等你。”隨即便率領耀晴等人出去了。
昭與明華兩人相對。雖然都知時間緊迫，但卻是一時沉默無言。
有頃，明華於是先開口“我將遠行……你須得好好保重啊。”
昭搖搖頭。這不是明華內心想說的話，他知道。
明華努力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上得戰場，你可小心，若是不當心，遇上了我，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呐……”
昭隻是搖頭，隨後，凝視著她的雙眼。
“我隻是換了個地方執行任務而已，相信我，分彆不會太長的。再說了，我的實力，你還不清楚嗎？乾嘛要表現得那麼沉重……”
“夠了！”昭徑直打斷。
“難道你不相信我的……”
“彆在我麵前裝堅強。”
聽到這一句，明華再也忍不住了，將頭埋到昭的胸膛，痛哭起來。是的，這決議來得如此之突然，她既沒有權力左右，也沒來得及完全接受。這樣一份巨大的壓力與責任猝然臨之，想必無論是誰都會有深深的無力與窒息感。但她不想讓昭擔心。她不能讓昭擔心，就像當時與家人告彆之時，她不想讓父母擔心一樣。她十分努力地想在昭麵前裝沒事人，想把自己強大與堅強的一麵展示出來。可這樣的堅強終歸是脆弱的，特彆是在愛人麵前。
這一幕，有如三個月前。那時，是她對昭說我不要你的孤傲和矜持，我隻要你一顆真摯的心。
少頃，明華的呼吸漸漸平穩。她擦了把眼淚。
“現在感覺怎樣？”昭說。
“好多了。謝謝。”
“那就好。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回來。多保重。”
兩人對視片刻，似要將下半輩子的話語都預支乾淨、儘數凝練在這目光之中。
“走吧。”
“走。”
昭先出得門。明華隨於其後，正要走，卻被一旁的唐茹叫住了。“你們先走，我與明華說兩句。”她說著。
待幾人稍遠，唐茹開口“喂，我可先說在前麵，這門隔音不太好。”
“沒事。我們已經聊完了。”她說著，隨即便要走。唐茹將其一把攔下“喂喂，走之前，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說什麼？”
“你不說，那我可要說了。說起來，你的眼光著實不錯呢。叫什麼來著？皇甫昭是吧……俊朗裡麵還帶著點……帶這些邪氣——我就喜歡那一點邪氣。”
“……”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關於異地戀的男生對女生說我可以保證一直愛你，但我不能保證我每晚躺在床上，身邊沒有其他人。”
“……”
“而且，你看，我們長得這麼像……”
明華輕聲歎了一口氣。
唐茹似是目的達到，笑了起來。
誰知明華說道“這樣，倒也好……倘若我真的死了，有你陪在身邊，他總不至於太傷心。”
明華說完，轉身又要走。唐茹聽得有些驚訝，拉住她，說著“你……”
明華順勢轉過身來，正麵唐茹，四目相對，說道“對他好一點。”
“抱歉，請原諒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我一直非常欣賞你，你的能力，你乾淨漂亮的月光斬……我隻是想知道，除了實力之外，你是否做好了其他的準備。不過，現在看來，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該囑托的，我都已經交代過了。除了我的三位隊友，其餘人都要提防三分。特彆是跟神魔兩邊都沾點關係的。這種人往往好投機，人脈廣，消息靈通，有可能立場搖擺不定。你可以讓你的隊友幫忙打聽，但絕不要自己與他們打交道……我怕你露出破綻。”
“好。謝謝你。這些天，昭就拜托你照顧了。”
唐茹又換上了那副隨性而又放蕩不羈的笑容，說道“我方才對你說的那些套話，其中卻有一句是真的。你知道，是哪一句嗎？”
“嗯？”
“‘我就喜歡那一點邪氣’。哈哈哈哈哈……不過放心好了。這些天，我也基本是處處被監視的，不可能對昭做些什麼的。好啦，走吧，他們似乎等得著急了。”
兩人走近，跟上映暉幾人。耀晴正準備為明華套上一件長長的帶兜帽的法袍，用以掩人耳目。
“你們聊什麼了？”昭隨口問道。
“秘密。”唐茹笑著，這樣說道。
“秘密。”明華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