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泰沃斯根本就不知道其父有何功績。他也根本不在乎。魔族與神族基本相似,沒有什麼家庭可言,自然也就沒有與生父生母之間的親情。他的目的其實很簡單——他隻是覺得魔台最上麵一層,麵積太小了,顯得拘束。他本來的目的就是想削去最上一層。但他知道,直接提出來這樣任性的要求,是不會被通過的,於是他就與德博拉演了出雙簧,用的是以退為進這一招。
其實,若是台下這幾位將軍讀過魯迅的文章,他們便一定會想起這樣的一段話“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這就是泰沃斯的心計。從一方麵來說,他的確是個任性隨心的少年;但另一方麵,他任性,但他懂規則,更懂如何利用規則來實現他的目標。
而現在,魔族高層齊聚在萬魔之殿,以應對大戰。泰沃斯坐在王位上。下麵,兩位將軍在前,六位偏將在後。左將軍為泰沃斯,右將軍為曼殊沙華,也稱彼岸。曼殊沙華與德博拉兩位將軍都是法師,都著法袍,但是扮相不同。德博拉的法袍是純黑的,下擺不長,亦無兜帽,顯得尤為精簡乾練。德博拉現年已有五十多歲,這個年齡在軍中已然算得是老將,不過她精神狀態依舊不錯。而曼殊沙華則是另一種風格。曼殊沙華的法袍是深紫色,上遮下掩。法袍下擺至地,上有兜帽,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半張麵孔。不過,僅僅從露出的朱唇皓齒,也能窺得出些許標致的容顏。
德博拉沒有帶武器。而曼殊沙華則握著一支法杖。這法杖造型有些彆致,杖尖恰似是一朵含苞的彼岸花。
泰沃斯起身。台下八人一同單膝跪地。泰沃斯一步一步走下魔台,亦是走過了魔族千年的曆史。他先扶起曼殊沙華。這是因為曼殊沙華不僅是罔替右將軍,還有原本神族封的“定疆將軍”,這一封號即使在魔族也是被承認的,其地位不僅高,而且十分特殊。隨後,他示意其餘七人起身。
不過,這次會議雖然說打著“對接諸項細節”的名號,但實則,麵對如此重要的戰爭,全軍上上下下早就演練過許多次,此次高層會議實則冗餘。泰沃斯在大殿中緩緩踱步,有些隨意地提點一些事項,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話不多時,泰沃斯似是沒什麼彆的事情要強調了,隨即便遣散諸偏將,要求做好臨陣前的布防,隻留下兩位將軍議事。
六位偏將從殿門出去,在風暴之中漸行漸遠,於是大殿之中隻留下三人。
德博拉心中還一直在琢磨呢。集會之前,泰沃斯還故作神秘地找到她,說著“將軍,少頃上得殿堂,您言裡話外可得幫襯著我點。”德博拉雖不明就裡,但兩人如此多年相互知心知底,泰沃斯幾乎是將德博拉當成母親;而德博拉亦素知泰沃斯這孩子雖然頗為我行我素,但心中自有分寸,亦懂得權術那一套東西,於是一直也就任由著他來。此番亦不例外,德博拉隨口便應承著,不過心中卻還是思忖,這孩子又打著什麼算盤。
此刻,空曠的萬魔之殿之中隻留下魔王與左右將軍。魔王泰沃斯仍舊是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走近右將軍曼殊沙華。他不語,隻是靠近曼殊沙華。一走近,就有一縷幽淡清遠的香,悄然探進他的鼻腔。這種香氣很特彆。它似是在勾著人走近些;但即使再走近些,這香氣也還是若有若無、隱隱約約的。它不像尋常的香氣,讓你想起某種花香、果香或是什麼其他的香味;它隻是香。或者說,它的香隻是在顯示著其本身的存在,卻不含有任何更多的信息。抑或許這根本不是香氣,而是曼殊沙華的能量的一種特征表現。或許呢!泰沃斯這樣想著。畢竟這可是神魔的世界。
終於,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泰沃斯開口,說道“說起來,右將軍……還未曾有婚配,是吧?”
曼殊沙華簡短地回答,不動聲色,“是。”反倒是一旁的德博拉,怔了一下。她本以為泰沃斯是要跟曼殊沙華磋商布防的事,卻不想他竟然來了這麼一句。德博拉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可如此冒失的話題,又不加任何鋪墊,實在太過唐突。談戀愛不都還得講個過程嘛。可短暫的沉默之後,德博拉無法,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將軍之名,無人不知;而魔王殿下亦有大略,可為萬世之君。以老臣之見,此倒也般配,不如……”
曼殊沙華對德博拉的話卻置若罔聞,她徑直打斷,對泰沃斯說著“魔王殿下,您該不會認為,此處距彼岸花甚遠,於是我的能量就會有所減弱吧?”她說著,能量傳至手上法杖。杖端花苞緩緩盛開。一瞬間,香氣撲麵襲來,不由得分說的,泰沃斯的意識被這花香席卷包圍,頓時便是一刹那的恍惚。下一瞬,能量的洪流隨即而至,激得泰沃斯連退兩步,就連一旁站的遠的德博拉也是打一趔趄。泰沃斯想調整雙翼穩住身形,卻不想,此時的雙翼如墜泥潭一般,又如整個被絲線纏繞包裹起來了,頓時便是力不從心,半分動彈不得。就在泰沃斯要緩緩倒地之時,曼殊沙華左手輕揮,一股力道抵住泰沃斯後背。彼岸花花朵緩緩閉合。泰沃斯這才重獲自由。
此一舉,就連素來玩世不恭的泰沃斯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平複有頃,他才接上曼殊沙華的話茬,說道“不,當然不會。”
“既如此,布防任務繁重艱深。末將請退。”
“請便。”
曼殊沙華施施然轉身離去,留下大殿中的泰沃斯與德博拉。久久的沉默。
還是德博拉打破了沉默“這……殿下,您這請求可太過唐突了……更何況,曼殊沙華自來似乎就未曾有過婚配,這……”她頓一頓,“更何況,這大敵當前,還是先以禦敵為主啊。”
“大戰禦敵之策,早已落實,將軍可寬心。隻是這右將軍曼殊沙華……卻的確是出乎意料……我本也是一時之念,看來的確是冒犯了。不過也好,有此大將,勝券可再增數分。”說著,他望著曼殊沙華離去的方向,感歎道“不過,可真是不世出之美人啊……”
德博拉鞠一躬,說道“既如此,臣屬告退。”
魔族這邊會議方結束,神族那邊的高層又召開會議,亦是商討對敵之策。神王克裡斯·卡倫,攜左右兩位將軍與六位偏將齊聚。神王及其諸部在烏拉諾斯戰役之時並未插手,因而一直在思索這場大戰的對策。諸將亦知,克裡斯謀劃良久,於是皆是洗耳恭聽。
克裡斯直入主題。他一揮手,會議桌中間出現特裡同的全息影像,上麵標著三條路線。他說道“我的想法比較簡單。袁映曦、沙恩·霍夫曼兩位將軍與我各帥一路,從一點出發推進,各經若乾主要城池,最終在星首海流圖會兵。具體路線,你們瀏覽一下。”
這三條路線得以看出克裡斯的確是謀劃了許久,其用最短的路線,將各個城池要塞串成三路,這其中還需要考慮敵我雙方將領與兵力以及地形、距離等種種因素,的確可以稱得上周全。不過……
“神王的謀劃,可謂精巧。不過,我比較擔心的是,這樣的進攻模式,容易被魔族兵力反包圍。”袁映曦說道,“畢竟,米蘭達已經有過前車之鑒了。若是魔族利用地下暗道,將我們圍在海流圖周圍,怕是形勢將會不利。”
“或者說,如果,就連前線的米蘭達都能夠有錯綜複雜、體係完備的密道係統,那麼千年基業的特裡同,則幾乎肯定會有比米蘭達更加難以對付的暗道。這將會是我們必須麵對的問題。”沙恩說道。
克裡斯點點頭,接口說道“兩位將軍所言不虛。而且,這種係統的確相當棘手。更何況,魔族吃過哈莫斯的虧,內應這種方法怕是也困難重重。不過,諸將且聽我說。其實本次我的思路有所不同。此次進攻,並非是攻之必取的總攻。正相反,本次目標有二一是偵查,大致摸清楚情況。畢竟特裡同一直在戰線後方,我們對其了解實則寥寥。二是,全力擊殺魔族的有生單位,以初戰之銳氣,最大可能打出兵力優勢。至於說城池,則基本不在目標之內,儘量是圍而不攻、能掠過則掠過。總之,我的思路是魔族暗道,受限於隱蔽性,其結構不能太過龐大,即使是內部安裝列車,速度也並非很快。法陣就更不可能了,如此大的能量幾乎不可能做到隱蔽。那麼我的思路很簡單,就是動起來。不要在城池周圍拘泥住,不要被敵人的兵力拖住,快攻快打。如果我們輾轉推進的速度足夠快,魔族的地下的軍隊就會跟不上我們的節奏,也就難以形成包圍。當然,安全性考量,軍隊行軍時,飛行高度可以適當提高,一旦發現有被包圍的跡象,允許直接升空脫戰。”他頓一頓,接著說道,“不過——如果我們的速度夠快,能在魔族援軍彙聚之前圍住星首海流圖,我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是了。
“總之,我知道這個計劃並不是多麼完美,畢竟我們麵對的是有充足準備的強敵。如果誰有其他計策與考量,可以發言;否則,我們開始投票表決。”
諸將若有所思,再無發言。於是,會議進入投票環節。最終結果是三票棄權,兩票反對,八票通過。神族最高決策層的棄權是有嚴格規定的,一般是隻有利害相關者才可投此票。此處自然是神王投了棄權。而那反對的兩票,則來自於左將軍沙恩·霍夫曼。
“我還是覺得這個方案有些冒失。不過我承認,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策略。”他簡短地解釋道。
克裡斯點點頭。他素知沙恩性格沉穩;不過他也知道,對於沙恩將軍來說,自己內心的看法與執行命令是兩方麵的事。
“既如此,那我們再決定一件重要的事關於三條路線的分配。三條路中,一條城池最多,自然也會遇到最多的兵力;一條途經神花曼殊沙華;一條最短也最直截,但是路上有左將軍德博拉駐守的城池與魔王泰沃斯的府邸。”
“殿下,您的看法?”袁映曦征詢地問道。
克裡斯思忖片刻,說道“我希望承擔的是第三條,畢竟直麵魔王,這也是我的職責。其餘兩條——兩位將軍?”
“那,我便選曼殊沙華那一條吧。”袁映曦說道,“不過,第一條路線甚是曲折,不知沙恩將軍……”
“無礙。”沙恩回答道。
“那好。既如此,便敲定了。各位將軍,請各自安排將領,上下傳達,整頓士氣——明日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