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就是司馬光不忠不孝,篡逆先帝,追奪一切追贈殊榮。
刑部接到旨意,迅速開始行動,首先就查封了《資治通鑒》等司馬光所著書籍,其他追討緊張有序開展。
這樣的速度,快的令朝野反應不過來。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詔書已經頒布了。
但即便詔書頒布,還是引起巨大動靜,與司馬光有關的門生故吏等等,對朝廷展開了龐大的遊說,各種申辯,要求趙煦收回成命的奏本層出不窮。
對於這些,趙煦不在意,章惇更是無視,集中精力在‘新法’的推行上。
幾天之後,趙煦身體好了一些,出宮第一站就來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這時,正在審案,大理寺少卿耿儒傑坐在正堂,審的是前任大理寺卿錢升謀害三司使蘇轍的案子。
這個案子早就審過,現在這不過錢家人申述,要求大理寺重審。
趙煦帶著人,不動聲色的來到門外,看著裡麵的堂審。
一個年輕人跪在地上,聲音戰栗的道“家父身為大理寺卿,參與調查三司衙門弊案,兢兢業業,從未逾矩,蘇相公被害後,全數罪名都轉嫁給家父頭上,臣請大理寺還家父清白。”
堂外頓時竊竊私語,衝著這個錢升的兒子,指指點點。
錢升的案子,其實過去已經半年多,沒想到又被翻出來了。
趙煦聽著,目光看著耿儒傑,想看看現在的大理寺是否有所變化。
耿儒傑神情不動,聽著外麵的吵嚷,一拍驚堂木,等外麵靜下來,轉向那年輕人,道“你父已認罪,並且人證物證確鑿,你可有翻案的鐵證?”
年輕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抬,道:“當初作證的那個衙役,事後服毒自殺,蘇相公又是自縊。小人運回家父的身體,發現了諸多傷痕,明顯是刑訊逼供,小人請大理寺徹查。”
趙煦歪了歪頭,自語的道“這個話,怎麼感覺像是在照本宣科?”
陳皮聽著,瞥了眼四周的人,低聲道“應該是事先背誦好的。”
趙煦嗯了一聲,他也想到了,心裡暗道這麼快,就有人試圖為錢升翻案,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呂大防等人了?
耿儒傑道“本官是問你,是否有翻案的證據,空口無憑,不足以令本官下令再查。”
年輕人跪在地上,繼續一字一句的道“家父是呂相公的門生,呂相公遭到攻訐,家父隻是他們的試水棋子。蘇相公到底是怎麼死的小人不知道。但小人知道,蘇相公的屍體,嘴唇發紫,明顯是先中了毒,家父是被冤枉的……”
耿儒傑一拍驚堂木,喝道“休要胡攪蠻纏!本官問的是,你可有什麼證據?你這次申訴之後,兩年之內不可再申訴,可明白?”
年輕人身體一顫,猶豫了下,繼續道“家父並非是真的有罪,隻不過是呂相公的人,陷入了黨爭,黨同伐異,家父無罪……”
耿儒傑冷哼一聲,道“胡攪蠻纏,來人!拉出去!”
當即有衙役上前,將那年輕人給拉了出去。
年輕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十分僵硬的被拖了出去。
“黨爭?”
“這錢桐想用‘黨爭’為他爹脫罪嗎?”
“異想天開,本來還以為什麼事情,原來就是空口白牙。”
“走了走了,聽說工部那邊準備清理護城河,正招募民夫,不知道我們家那兩個能不能去?”
“我也知道,據說錢給的不少,一個月給一吊二百錢。”
“走了走了……”
趙煦見這般虎頭蛇尾,麵露思索,又暗自搖頭,道“無孔不入啊……”
‘舊黨’或者說保守派無處不在,不管朝廷裡有多少事情,其他人該做什麼,還是在做什麼,為呂大防等人翻案,怕是從沒有停止過。
“走。”
趙煦隻是稍稍一想,便笑著邁入大理寺。這些旁枝末節,已經不足以讓他親自乾預了。
趙煦進入大理寺,立馬就引起大理寺的震動,七位少卿以及其他大小官員,齊齊都來了。
大理寺擴建後,趙煦還是第一次來。刑恕等七個少卿,小心翼翼的陪著趙煦,一邊逛著一邊介紹著大理寺的政務。
趙煦看了眼耿儒傑,笑著道“曹卿家不止一次在朕麵前誇獎耿卿家,剛才看卿家審案,進退有據,不慌不忙,確實是大將之風。”
耿儒傑神色如常,抬手道“臣子本分,官家過譽了。”
趙煦微微點頭,這耿儒傑是人才。
他走了幾步,轉向身側的刑恕,笑著道“刑卿家,你說說。”
刑恕是一個麵容溫和,氣質寬厚的中年人,他跟在趙煦身側,一本正經的道“官家,目前大理寺的主要任務有兩個,第一是清理弊案,目前都在做,預計三個月內完成。第二個,就是大理寺的改革,當前巡回法堂已經擬定好人選,下個月可以出京,主要對北方各路進行先行試驗。另外,就是府級大理寺的擴建,臣等正在緊張籌備,四京是第一步,預期三個月內完成,年內,可以完成二十個府左右……”
這些都是既定計劃,趙煦踱著步子,不時點頭,等刑恕說完,笑著說道“大理寺,近來的壓力不小吧?”
因為‘司馬光一事’,大理寺被推到了風尖浪口,彈劾刑恕等人的奏本不知道多少,即便通通被章惇壓下,可這些壓力不會消失。
刑恕神色不動,道“臣依律法行事,以公允為目標,臣做得正,行的直,不怕其他人的口舌!”
趙煦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不是馬屁,確實一臉堅毅,讚許的道“刑卿家的話,朕是信得。今天,朕給你以及其他幾位少卿一句話,隻要你們堅守住,沒有重罪,朕一律給你們撐腰!”
刑恕神情微震,連忙抬手道“謝官家。”
他身後的一眾人,更是大喜,有官家這句話,他們完全可以大膽施為,無需憂慮太多了。
趙煦擺了擺手,笑著道“於叢林中疾行,必須披荊斬棘的決心,諸位卿家有,朕很欣慰。至於大理寺的向下推行,這個可能更為困難一些。一個是地方上不舍得放權,必然千方百計阻止。二來,百姓的習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的。第三,就是執行問題,哪怕大理寺能判,具體執行還是個問題。這裡麵,需要大理寺與六部,政事堂等通力合作。改革不是單打獨鬥,要有大局觀……”
刑恕等人聽著,抬手道“臣等領旨。”
趙煦停住腳步,看著前麵一排的值房,大理寺哪怕擴建,依舊是‘小家碧玉’,沒有大衙門的威嚴豪氣。
趙煦沉吟片刻,轉身看向一群人,道“那錢桐的話,明顯是有人教他背的。對於這些事情,要警惕,但也不用太在意。朝廷的‘新法’已經上路,要專注於‘新法’的推行。麵對輿論,要兩麵去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要太有壓力。不是原則性問題,朕對大理寺的支持,會一如既往。”
這是官家,第二次給他們撐腰打氣了。
刑恕作為常務少卿,當即抬手,沉聲道“臣等謹遵聖命,為我大宋司法之公平,長治久安,絕不惜自身,奮勇向前!”
大理寺的官員,現在是不能外調,隻能在一個體係內升調。刑恕作為原來的禮部侍郎,主動申請調任大理寺,這般犧牲不可謂不大。
趙煦看著,輕輕點頭,抬起左手。
陳皮舉著一個盤子,無聲走了過來。
趙煦拿開上麵的布,看著刑恕等人道“朕,賜大理寺,聖旨詔書,丹書鐵券,非謀逆等大罪,大理寺七少卿,不入罪!”
刑恕等神色大驚,萬萬沒想到,官家居然會賜他們丹書鐵券!
一眾人愣住了,丹書鐵券啊,那是萬分貴重之物,無數人向往!
“接旨吧。”陳皮見刑恕,耿儒傑等呆滯,低聲說道。
刑恕等人陡然醒轉,急急的抬手,齊聲道“臣等躬謝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