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習慣了黑暗。
“為了遲寧。”沈秋庭說,“遲寧依然沒有恢複記憶,你著急了。”
“嗯,”顧淩霄目光淩厲,像要看穿沈秋庭,“你的手段還是太仁慈,以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我很不能對你扒皮去筋,再碎屍萬段。”
沈秋庭不屑地放聲大笑。
顧淩霄咬牙“以為我不敢對你用刑?”
“你不能殺我。我的陽壽還沒耗儘,此刻我死了,黑白無常來收我,會讓天道覺察我引走了遲寧身上的生死劫。”
沈秋庭頓了頓,“那麼,遲寧會怎麼樣?”
顧淩霄去看沈秋庭手腕上的靈力環“我憑什麼相信你!就因為你手腕上那東西?遲寧失憶,到底是因為藥物,還是生死劫?”
沈秋庭平靜下來,攏著袖,挪步避開了眼前的光束。
那束光線移遠了,繞過沈秋庭,照在角落。
沈秋庭不回答顧淩霄的問話,忽然說
“你知道嗎?我當時關遲寧,是在比這更昏暗的地下。一絲陽光都沒有,遲寧笑,流淚,哀和懼……所有的樣子都是屬於我的,隻能我看見。”
這樣力量懸殊的情形下,沈秋庭也沒有放棄激怒顧淩霄。
在顧淩霄心裡剜一刀,沈秋庭就更快活一分。
……
日光西斜,不能照入地牢時,沈秋庭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
沾著泥土臟汙的手指抹去唇邊血沫,沈秋庭傷得很重,單薄地站著,不斷有鮮血順著袖管滴下,打濕地上的乾草。
果然,顧淩霄不敢殺他。
“我要一個期限,如果超過這個期限,你的話我不會再信一個字,你會死的很難看。”
顧淩霄威脅說,“聽說過魔蟲麼,爬進人體內,先吃人內臟,再到骨骼,再到血肉,把血肉吃光了隻剩皮囊,就從眼睛裡鑽出來。”
沈秋庭笑,邊笑邊重重嗆咳。
他似乎不是被顧淩霄的話嚇到了,而是想跟自身做一個和解。
“三日,三日之內,遲寧會恢複記憶。”
守衛來重新給牢門上鎖時,沈秋庭靠坐在牆壁邊,閉著眼睛,呼吸微弱。
鐵鏈相撞的聲音在空蕩的監牢中回響。
其餘守衛都去送顧淩霄,這裡隻剩兩人。
沈秋庭掙開眼,問“三天後,來值守的還是你嗎?”
守衛說“是”,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沈秋庭看一眼身旁顧淩霄帶來的食盒“把這些飯菜拿走吧,送你了。”
……
顧淩霄的兵馬占領了虞西後並未駐紮,而是更往西去,一路勢如破竹。
炎北的版圖因此擴展到更大。
炎北的局勢從來都不是秘密,消息很快傳到中原來。
顧淩霄一時間成了雲望郡炙手可熱的人物。
人們各自打著算盤。
眼看玄斷山結界衰弱下去,山以北,顧淩霄虎視眈眈。
很年輕的君王,比顧凜還要出色。
既使顧淩霄流著魔族的血,人們也很難簡單地把顧淩霄歸為魔頭。
顧淩霄師從簇玉峰,與仙門百派的所有人交手時,使用的都是靈力,一招一式,光風霽月,和正道之人並無區彆。
很少人見過顧淩霄在炎北用魔氣殺紅了眼的樣子。
和林攸之一戰,更是推高了顧淩霄的名聲。
這場打鬥裡,千葉派陰滑,解九澤包庇,正道人士麵目醜陋,反而顧淩霄始終遵守規則。
在規則之內,殺了林攸之。
聽說這個故事在民間也被寫成話本,放在書局裡,和風月話本一起暢銷。
顧淩霄勢頭盛,有人選擇站陣營,更多人是兩邊都忙著討好,這樣明日無論誰贏,他都不吃虧。
來的人多了,顧淩霄煩不勝煩。
顧淩霄這邊索性院門一關,生人勿擾。
連槊擋在門口“王上在閉關修煉。”
被攔住的人心中鬱結,以為顧淩霄在認真準備決戰。
事實卻……
臥房內,顧淩霄正欲把遲寧從窗邊軟塌上抱起。
爐中燃了香,窗沒關,暮春落花偶爾飄進窗欞裡,落在遲寧身旁。
遲寧躺在軟塌上,手中還握著一本書,不知何時睡著了。
察覺到動靜,遲寧長睫一顫,醒來,攏了攏身上的薄毯
“怎麼天還沒黑,我就睡著了。”
顧淩霄沒再繼續動作,蹲在遲寧身邊,看他手邊的書本“在看什麼?”
剛睡醒的迷蒙拉慢遲寧的反應速度,來不及合上,手中的話本被顧淩霄拿了去。
正是房間最流行的那個話本,情節七改八改的,還加了短短的外傳。
遲寧再看的是外傳中的某一頁。
外傳給了另一個結尾,寫顧淩霄遭遇不測,他的愛人獨留人間,苦等千百年也沒等來輪回轉世的伴侶。
“擔心你,”遲寧怕情緒表達不出來,又說,“很擔心……”
遲寧從軟塌上坐起,抱著膝蓋,眼神不甚清明,眼尾泛紅。
顧淩霄心都軟了。
顧淩霄抄著遲寧的膝彎把人抱起“我會平安回來的。”
遲寧低聲回應“嗯。”
遲寧感覺格外困倦,手中的話本抓不穩了,掉在地毯上,發出輕微聲響。
把睡著的遲寧放在床上,顧淩霄不舍地在對方手指上親了親。
戚餘歌正等在房門外,看到顧淩霄從臥房退出來,拉上門。
“他吃了寧神的藥,明天早上大概不會醒來,有勞您照看些。”
戚餘歌忍不住勸“你真要這樣做,孤身犯險,阿寧清醒後不知道會有多恨你。”
“我不會有事,”顧淩霄說,“很多事情,不該打擾他。”
顧淩霄不想讓任何事影響到遲寧的情緒。
遲寧該開開心心,永遠快樂。
一醒來,就聽顧淩霄得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