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七卷!
轉眼又是七月半。
這一天是鬼節,傳聞這一天正是鬼門大開的日子,那些終年在地獄受刑的魑魅魍魎,在這一天裡短暫地遊蕩在人間,享受人間的血食。
凡間自古以來就有在七月半祭祀亡人的傳統,這一天裡,不管多忙碌,家中有亡人的百姓都要趕去就近的寺廟,朝閻王像前拜一拜焚燒上幾貫紙錢。
傳說中,閻王手中掌握著天下生靈的生死簿子。死後是入惡道還是善道,是因累滿功德而入仙籍,還是因罪大惡極被打入地獄受苦,靠的,都是閻王爺手中的一支朱砂筆。
百姓們拜神仙,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財運亨通,卻不知道,做神仙的也有神仙的煩惱。凡人可以拜神仙,神仙又向誰拜去?
*
一方瀑布,兩廂殘局。
隻見半空一道瀑布瑞氣騰騰地傾瀉而下,水光如鏡,正上演凡界的金戈鐵馬、朝代更迭。瀑布旁的茶幾上擺了一副殘局,幾塊糕點,還有一壺涼透的茶水。畫麵中閃現幾處景致,定格在了一間簷建繁複的殿宇中。凶神惡煞的閻王像前擺滿了貢品,銅質香爐將一柱柱香燒出滾滾濃煙,大殿中擠滿了香客,禱告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瀑布旁的藤塌上半倚著一書生,掏出把耳勺,清了清鑽進耳朵裡的字句。
那書生穿著雲水紋的白玉色錦繡長袍,身材清瘦,麵若琉璃。隻見他盯著瀑布中的景象,微微蹙眉道“你說,為何我在人世的形象總是如此不堪。這塑像哪有半分像我了?”
書生打開折扇搖了搖,扇麵上提著四個大字“判命斷心”,赫然就是人間眾生正在跪拜的閻王。
被搭話那人瞥了他一眼,垂頭握著一方皓劍,對著一塊冰精雕細琢。
隻見那冰塊有方寸大小,已被雕琢出了個人形的輪廓。他手中的劍尖凝聚著一粒芝麻大小的光,正在那冰上細細地勾出五官和發絲。
見他不理自己,閻青也不動怒,隨手取了塊桃酥嚼道“你雕了三天三夜。怎麼,這偶人還能成精不成?”
執劍之人身形高大,穿著素青布袍,腰間紮著一圈鑲著木扣的古樸腰帶。一頭黑發用柔軟的細藤條束在頭頂。他周身威勢浩瀚,手中持著一把耀目的青色長劍,劍身陣紋繁複,薄如蟬翼,摧毀力十足,劍柄底端鑲有一顆玲瓏剔透的五色鮫珠。
連淵順手將劍在岩石上磨了幾道,才緩緩開口
“我前幾日同西方諸神論道,諸神皆言‘天道不可違逆’。命皆由天誕,運皆由天定,世間生靈都不可能憑空而生。”
“你這話倒不假。”閻青將領口的桃酥屑撣下去,順著他的話說道,“從古至今沒有人能逃過天命,你我二人執掌生死,一樣要受天道製約。我雖能斷人死後功過,也不能隨意改人壽數,你既能掌控命運,卻不能任意改其因果。說到底,你我二人都不過是天道的一顆棋子。”
飛瀑水鏡之中傳來鐘鼓鳴音,敲得人心頭發麻。
世人不識,在這冷清的九天玄境對話的二人,便是掌管這世間生死的兩尊神仙。
六界中,連淵乃是掌生的上神。其居所九天玄境,堅冰萬年不化,刀劍不能傷分毫,諸火皆不可焚毀,稱為“界冰”。九天正中生長著一顆大樹,名為菩提,樹高與天齊,每一片葉子都係著一個生靈的命緣,一葉曆經冬春夏秋,耗儘塵緣後落葉歸根,生生世世輪回。上神掌管著唯一的一株菩提樹,六界生靈的命緣因果,都係在浩如煙海的菩提葉上。
“刺——”
清脆的切鑿拉鋸聲,在這空曠冷寂之地分外刺耳。
連淵一邊細細琢磨將那冰偶的眼睛,一邊道“近萬年來我總有些生疑,天命究竟可不可違?若說可違,菩提葉上的因果結局又修改不得;若說不可違,天道設這一棵樹來掌控六道生靈的命緣,豈不多此一舉?”
“天道豈是你我二人可以揣測的?”閻青終於把扇子折起來,墊在手中敲了敲。
“若是有一生靈脫開這管轄,它又將如何?”他眼底帶著一絲冷淡的傲意。
菩提樹冠影婆娑,聲濤一陣強過一陣。
閻青皺眉看他“你到底想乾什麼?”
話音未落,隻見連淵將手裡那塊未成型的冰偶放在地上,舉起那把長劍,毫不猶豫地筆直刺入自己的心口!遂又迅速地拔出劍尖,從心口處帶出一縷青色的魂,隻見一魂一魄向那偶人的靈台灌去,寒光一閃又消失無影,他飛快地念了個訣,將這縷魂魄引渡封入冰中
閻青見他這般行事,驚得直接從藤塌上跳起來,斥道“你是不是瘋了!昆吾劍的劍傷無藥可醫,你竟向自己的三魂七魄紮刀!從今而後你魂魄再也難全了!”
連淵捂著胸口臉色白了一白,道“讓沒有靈魂的死物成靈,會招來天罰。但若是這死物身上附著著我的魂魄,用我的血造出生血,便不算是死物,隻為我一人所控。天道……也探查不得!”
“你打算要欺瞞天道!”閻青瞪大雙眼,“你……你……”
連淵虛空一指,把劍收了“這兩天還要勞煩你多照看照看。這冰偶須用我的血將養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與我魂血同源,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