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遠的臉微微紅了下,下意識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他的發型應該是來之前精心設計過的,沒平日那麼亂糟糟的,卷曲的也挺好看的。顧雲開攔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幫他理了理那頭頭發,溫聲責備道“彆辜負造型師的心血,我帶你去見個朋友。”
等得幾乎有點無所事事的夏普震驚的看著顧雲開領著個人一起走了過來,吃驚道“你從衛生間裡偷了個人?”
“他是我的朋友,夏普。”顧雲開眯起眼睛有點危險的微笑道,“阿普,這是簡遠。”
夏普頓時心領神會,他猝不及防的睜大了眼睛,訝異道“所以他就是那個……”顧雲開正笑眯眯的看著他,手指輕輕剜過了脖子,於是他及時把話吞了下去,擠著扭曲的表情微笑道,“你好,久仰大名半個小時。”
“很高興見到你,夏普先生,我很喜歡你的電影。”簡遠愉快的打了個招呼,不過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半個小時是什麼意思?”
夏普還沒來得及開口圓謊,顧雲開就不動聲色的阻止了他,開玩笑般的說道“我剛剛看到你跟一名美女聊了會兒天,可不確定是不是你,所以就隨口跟他提了提,還說要過去看看。阿普說話就是這麼容易誇張,你不用理他。”
“原來是這樣。”簡遠了然的點了點頭道,“跟我聊天的是湯式微,就尋常的客套一下。”
這種事就不用說太細了。
三個人沒聊多久,向軒就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簡遠頗為歉意的對顧雲開點了點頭,然後端起一杯酒微笑著站了起來。顧雲開從未見過這個麵貌的簡遠,他比了個手勢,然後跟夏普離開了這個空位,遠遠的轉過頭看著人群中談笑自若的簡遠,忽然覺得這個人是很陌生的,這個想法讓他的胃部又開始下沉。
“他看我的電影不過不太喜歡我。”夏普齜牙咧嘴道,“但是他很喜歡你,我感覺到了。”
顧雲開勉強笑了笑,應付夏普無關緊要的小玩笑,淡淡道“誰會喜歡一個說我久仰你大名才半個小時的人。”他這會兒倒恨不得酒精還在身體裡暢遊著,沒有全部被他吐出來,這樣就可以多享受一會兒昏昏沉沉的感覺了。
一直以來顧雲開都知道簡遠的家世也許很了得,也大概有所察覺到,可真正看到的時候仍然覺得陌生。
得要爬到什麼高度才能抓住這個人,得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動心。
“我又覺得頭疼了。”顧雲開喃喃道。
“彆挫敗,愛情不是什麼難事。”夏普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他那種洞察人心的目光又來了,像是什麼超能力似的。要是真有這種電影,夏普絕對是個合適人選,因為他看起來就像個討人厭的讀心者,“注意你誕生於世是為了享受人生的,愛情就是一道坎,要麼最終你的心靈會破碎一段時間,要麼就幸福無比,但那不會決定你的人生,它隻是個選擇。”
顧雲開毫不客氣的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甚至都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個旁觀者。”夏普安慰似的摟著他的肩膀,溫柔的安撫他,“我是個小混混,控製不住自己惡作劇的壞毛病;你是個正經人,照舊控製不了自己會喜歡什麼人,你看,很多時候我們都挺討人嫌的,這不是你的問題。”
顧雲開無奈道“我們可不一樣。”
夏普笨拙的拍著他的肩膀,誠懇道“我的意思是,感情沒有誰配得上誰的說法,懂嗎?你非要我說這麼直白嗎?”
“哇,我真是完全聽不懂你的含蓄裡帶有這個意思。”顧雲開也對夏普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會兒他開始覺得有一個可靠的朋友是個有回報的好主意了。
夏普搖了搖頭道“我總是很高興,雲開,因為這個世界上會讓我不高興的事,我就要加倍高興。可你總是不那麼高興,這就意味著總有些事情會讓你高興起來的,老天都讓我這種人遇到了菲尼,更彆提你了,你又不是什麼犯人,你充其量隻是一個比較庸俗的人,你會心想事成的。”
“我很感動你的安慰,如果你能少掉庸俗那部分我就更感激了。”顧雲開麵無表情的跟他互損,而夏普已經開始跟他嘀咕之前跟古昊比較的事兒了,真是現世報,來得這麼快。
除了夏普誰都不會跟他說這些話。
顧雲開饒有興趣的問了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你知道絕大多數人會讓我現在去加入他們吧?就算對方對我沒有那方麵的興趣,可現在我們是朋友,我能利用他得到很多人脈。起碼菲尼就會,她會告訴我借這筆交情能得到多少利益,我能認識更多人,在他們心裡地位變得更重,我能織出一張巨大的人際網,我花三年爬到了這個位置上,今晚一過我隻需要幾個合適機會就能直接衝擊你的地位。”
“是啊,可你不想。”夏普道,“如果人不能決定自己想不想做什麼事,那多無趣。取悅彆人很容易,難得是取悅自己,所以你可以不要再擺著這張看起來要參加葬禮的臉了嗎?”
顧雲開頗為懷念的開口“我已經開始想念我們討論靜安那會兒了。”
那時候我可以隨心所欲的罵你。
夏普對他比了一個x。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什麼?”
“反彈。”
顧雲開很欣賞夏普,可是這個幼稚鬼的這點童真實在叫他吃不消,於是他立刻站了起來打算轉身就走,冷靜道“現在我想通了,我覺得我還是去參與一下取悅彆人的場合吧,你說的沒錯,那比取悅我自己可簡單多了。”
其實個彆時候顧雲開會覺得自己挺虛偽的,比如說他一直不打算拿簡遠來追名逐利,這會兒也絕不靠上去,可事實上加西亞那個角色本身就是因為向軒想向簡遠賣好才會把這塊餡餅砸到他的腦袋上,也許是遠離簡遠的時候他的腦子就被理智跟利益塞滿,但靠近時,他就把這些東西都儘數忘記了。
世界上也許總是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顧雲開想,你總會遇到一個人,無論他多麼權勢滔天,多麼厲害,多麼……
你看著他,總希望他心裡的自己是毫無所求的。
總有一日,你會想要從索取者變成給予者。
酒會結束之前,顧雲開又跟幾個導演與製片人搭上了話,有幾個很欣賞他在《永恒的孤獨》裡的演繹,對他頗為和善,跟著他們打了兩局台球就熱絡熟悉了起來,連帶著交換了不少名片,可謂是滿載而歸。至於《風月彆離》這些片子,就在他們眼裡頭排不上號了,畢竟對他們來講,電影隻分兩種,能得獎的藝術品——這種通常都跟奇特癲狂的角色掛鉤,最重要的則是票房。
《永恒的孤獨》作為傳記電影不但收回本還賺了一小筆,無疑是一種票房的展現力,其實聊天的時候,顧雲開也大概意識到自己對超級巨星的想法還是太淺薄了,他當初還以為夏普的片酬最多在千萬左右,的確是千萬沒錯,不過是兩千萬,可以說光夏普的片酬就占據了近半的預算了,尤其是這還是夏普自降身價參演了,算是賣了李斯思一個麵子。
要跟夏普相比,顧雲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夏普是天生為舞台而生的人,人跟人不能比,顧雲開也隻能安慰自己,好歹自己還有做夢這個金手指呢。
說到做夢這件事,其實顧雲開也覺得挺奇怪的,夢中似乎是沒有時間限製的,他也不會覺得枯燥無聊,就一直不停的學下去,直到老師覺得滿意才停止,他還抽空跟韋德談了談,發現夢裡的舞蹈老師韋德也的確對時尚很感興趣。
這讓顧雲開有點懷疑以後是不是還會遇到山月先生跟王師傅。
打完台球的時候,顧雲開還看到了杜蘭特,這位男爵大人估摸著是早就把他遺忘了,跟一位漂亮迷人的女士打得正火熱。他看到這個在當時幾乎可謂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才覺得有趣又諷刺起來,短短三年,他已經能夠與這位男爵大人進入同樣等級的場合了。
儘管地位還無法相提並論。
其實也沒有必要心急,顧雲開在酒宴結束的時候喝完了最後一杯香檳,有條不紊的梳理著自己的資源跟人脈,情況一片大好,沒什麼可心急的地方。直到結束顧雲開都沒能跟簡遠再說上一句話,向軒跟喬繁新牢牢占據著簡遠身邊的兩個位置,對方大概是看出他的心思,不打算給他帶來麻煩,因此並沒有走過來。
不過剛剛已有人看見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因此交際的時候也有人對顧雲開頗為殷勤,試探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絕大多數人覺得簡遠大概是跟夏普熟識,顧雲開反而是捎帶上的。
直到上車的時候,顧雲開還是沒有跟簡遠說上一句話,他在人海裡搜尋對方的身影,卻站得遠遠的,離開皇家四季酒店的時候記者們還蹲著,鎂光燈閃得他心煩意亂。於是顧雲開最後一次轉了頭,看見簡遠正往車裡坐,目光也直直往這邊看。
媒體因為被保鏢阻攔,閃光燈短暫的停了下,他對上了那目光,像是空間倏然凝固住似的。
任淵背對著簡遠,打開車門困惑的看著顧雲開,他恍惚著才想起要進車子裡,下意識理了理衣服,這才鑽進了車子的後座裡。任淵也坐到了自己的駕駛位上,他沉聲問道“回彆墅嗎?”顧雲開不太在意的應了一聲,他從車窗看過去,隻看到到記者們狂熱的臉與被淹沒的車流。
手機又響了好幾聲,顧雲開卻恍若未聞,直到他低頭看了看那部手機,好幾條都是簡遠的消息。
“你把我放在彆墅那,然後把車開回工作室讓見月處理就好了。”
特殊簡遠qaq結果沒能說上幾句話。
特殊簡遠下次再約吧。
顧雲開你還是沒把票跟錄像給我。
特殊簡遠下次一定會記得的!
顧雲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起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忽然笑了起來,在酒會上積攢下的那些微不愉快都消散的一乾二淨。
而另一頭,其實簡遠並沒有那麼高興。
簡默難得撥冗,抽空來帶侄子回去,回首都的私人直升機都準備好了,他坐在後座無所事事的翻著報紙,看著侄子那一頭的花椰菜軟趴趴的蔫兒下去,活像被噴多了農藥眼看就要活不成的小植物。
“怎麼了?”
簡遠垂著頭,手指在自己的膝頭繞著圈圈,沉悶道“你猜對了,彆人過來之後,他就沒有再跟我說話了。”他慣來理直氣壯的嗓音裡失了銳氣,有氣無力的拖長了聲音,“伯伯,不要說話,我知道你一定要說你從來不猜。”
“小遠,你有沒有想過,你跟他認識在一個街頭公園,他隻把你當普通人對待,現在你已經不是一個普通人了,你比他更有地位,更有人脈,會讓他覺得有一種壓迫感。說不準他覺得你一直在騙他呢?”簡默忍不住道。
簡遠搖了搖頭道“他哪有那麼笨,我給他介紹烏蘇伯伯的時候,我說我要去帝國大劇院演奏,他一定都猜出來我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了。”
“能讓向光屈膝的人可不止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簡默強調道,“他配不上你,小遠,身份,地位,還有閱曆,他不能給你帶來更好的東西,難道你指望他拋棄自己的事業跟前途跟你在一起?他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拒絕那些讓他更快能青雲直上的東西,無非就是爭口氣,如果跟你在一起,一切都前功儘棄了。”
簡遠其實並沒有那麼傷心,隻是因為說不上話而有點失落,他平靜道“無所謂,不說也可以。我不需要從他身上得到那些我一出生就有的東西,伯伯,我要那些我沒有的。”
“沒有的?”簡默冷硬的輪廓在飛速變化的陰影下顯得格外陰沉,“是什麼讓你願意當他的地下情人,他都還不一定愛你。”
“愛情。”
簡遠的聲音像是在宣判些什麼,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如同被捶打的皮鼓,咚咚作響,活像是要蹦出來。
“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好的,更好的,都再也不會了。”
“這是你不懂的領域,對吧,伯伯。”
簡默徹底倒在了暗影裡,聲音裡像是有歎息“等愛變成灰燼的時候,你就會後悔了,愛情毫無意義,你繼承了老頭子的浪漫因子,以為世界上真的有什麼見鬼的一見鐘情跟天長地久。”
“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