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遠難得有點心虛,他蹭了蹭顧雲開,目不轉睛的盯著大屏幕上女主角美麗的臉龐,儘管他連現在在演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那一點都不重要,畢竟他現在沒辦法正視顧雲開,不管是真正意義上的“正視”,還是感情上的“正視”。
你看,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親人,他也曾經希望過父親是個高大外向,活潑開朗,寬容體貼的好人,可畢竟事實並非儘如人意。
倒不是說簡遠對自己的父親有多麼不滿,正如他所言,他的父親是個體麵的好人,儘可能的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對每個人給予的好意感到不自在跟在意,彬彬有禮而又保守內斂,除了在音樂上敢於創新,懟人方麵堪稱專家,總是陷入不自覺的尷尬癌,跟所有人談話時恨不得劃上一條三八線以外,幾乎可以說是無害生物。
隻是有時候過於的“內斂”……無論做什麼,甚至是送禮物,也依舊不知道他是在高興還是在不高興。
對,他也不是傳統意義上隻要心意到了就會喜笑顏開的那種善良長輩,反而會在內心裡嘀咕起禮物合不合心意的那種邪惡長輩。
如果要簡遠給自己的父親劃分立場,他覺得對方鐵定是在混亂中立裡。
兩個人從來沒想過談論到家人也會遭遇到這麼尷尬窘迫的情況,他們甚至都還沒能見麵,簡遠有點局促不安的說道“不提我家裡人了,那你呢?就……見月?我這麼喊會不會太親密了。”他心慌意亂又拘謹不安的摩挲著顧雲開的手指,臉頰挨挨蹭蹭的擠上來。
“不會。”顧雲開柔聲道。
“如果你給她打個分,你覺得會是遊戲裡哪個等級的boss呢?”簡遠有點兒緊張,他微微抽了口氣,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小心道,“彆誤會,我並不是說她是反派,也不是說她不討人喜歡,雖然我們倆還沒見過,但是你知道她畢竟是你妹妹,我不可能不喜歡她對吧?我就是想知道她對我會有什麼敵意或者是有多少之類的。”
他並不是有點兒緊張,而是非常的緊張,絮絮叨叨活像是停不下來的碎碎念著,然後眨了眨眼睫毛。
顧雲開也就隻能看到簡遠的睫毛像是打算振翅的蝴蝶那樣有力又輕盈的煽動著翅膀卻飛舞不起來,他們倆貼得有點太近了,而這條毛毯也裹得太緊了,於是他鬆了鬆,給兩個人留下了更大一些的空間才開口,帶點滑稽的幽默道“小王子,你都已經征服了魔王,還擔心什麼呢?”
簡遠沉默了一會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顧雲開沒忍住收緊了手指,他力氣不算小,像是夾板似的鉗製著簡遠,後者急忙大呼小叫的求饒起來,這會兒他們倆是徹底不知道屏幕上是在演什麼東西了,簡遠吃痛卻不長教訓,樂不可支的說道“哪有人會把自己比喻成魔王的。”
魔王悶悶不樂的埋著頭,不太能理解年輕人的思路“那小boss的雇主跟兄長難道不應該是最終大魔王嗎?”
“這麼說倒是也沒有錯。”簡遠沉思了片刻,從毯子裡撲騰出手來摸了摸下巴道,“那我是當大天使長跟你相愛相殺好呢,還是當魔王背後的男人?”
覺得這個遊戲多多少少有點幼稚的魔王大人顧雲開鼓了鼓臉頰,小聲道“你還是當個安安靜靜熱愛音樂的小王子吧,不提這個,那……你呢?你會把他們排在哪個位置上?”
“伯伯會是邪惡的勇者,爺爺是那種經常出現偶爾會掉鏈子可永遠站在真理那一方的nc法師。”簡遠掰著手指道,“媽媽大概是路上看著大家衝向前線喊加油的村民,烏蘇伯伯是懵懵懂懂自動進隊的綁定隊友,爸爸的話……我說不太好,反正他不會站在勇者那邊,也不會站在魔王那邊,我覺得他更像是最後關卡突然出現的陷阱。”
是啊,你爸爸聽起來就像是什麼生活在童話世界裡的小精靈……
“所以主要是伯伯?”
“對,主要是伯伯。”
顧雲開沉穩的點了點頭,然後揉了揉額頭,試圖不去思考為什麼他們倆現在連關係都還沒能公開就已經開始考慮見家長的事情了,明明他們倆戀愛才沒過四十八個小時,不過話又說回來,按照現在年輕人的效率,這麼長的時間都足夠閃婚閃離一個來回了。
“那你伯伯有什麼軟肋嗎?”顧雲開試圖繞開主要攻擊火力,從側麵下手,在敵方毫無察覺的時候趁其不備將他包了餃子,無疑對女性長輩進行蜜糖攻勢是最有效的一種手段,他沉穩道,“比如伯母什麼的。”
簡遠牙疼似的“噝噝”抽了兩聲,活像是什麼蛇出來獵食的聲音,他無語凝噎了好陣子,才緩慢把卡在喉嚨口的那團氣吐出來,小心翼翼的說道“事情是這個樣子的,雲開……我沒有伯母,嗯,我伯伯他其實也沒有男朋友……就是…單身,沒有離婚,不是,他就是不談戀愛,不婚一族,你懂吧?然後他是個控製狂的意思就是……他知道我的弱點但是我不知道他的。”
我懂。
所以意思是沒有弱點。
我能不懂麼,你這已經不止是在為難胖虎了,你還在為難靜香、大雄、小夫還有叮當貓!
顧雲開幾乎就要心疼起簡遠來了,如果說每對戀人打算互相見家長都算是在攻克一道難關,那麼顧見月大概隻是個虛掩在門口的草柵欄,而簡遠的家裡人估摸著是萬裡長城這種軍事防禦工程了。
難怪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奔現不易啊!
他現在都要覺得跟簡遠談戀愛的自己簡直是一名勇士了。
“你還好嗎?”
簡遠探頭探腦的問道。
“還好吧。”顧雲開虛弱道,“你應該對一個大魔王的承受能力更有信心一點兒,為了小王子對抗勇者是一個大魔王的宿命嘛。”
簡遠糾正道“為了王子對抗大魔王是勇者的宿命才對。”
“那你怎麼想?”
他們倆倒在了軟軟的長沙發裡,電影裡的男女主角還在旁若無人的親密調情著,顧雲開轉過頭去看簡遠的正臉,忽然問道“你小時候更喜歡大魔王還是勇者?”他輕輕側著頭,愉快而安全的舒展著肩膀,軟軟的毯子圍過前胸,整個人看起來自在而放鬆,就好像他們倆是兩條河流,正在緩慢的交彙糾纏,水流湧動著,慢慢分不出彼此來。
“如果大魔王愛上王子的話,那不需要勇者,他就已經再沒辦法無動於衷了,對不對?”
“對。”
簡遠緩慢的靠近了過來,仿佛逼近獵物的猛獸,他伸出手指卷了卷顧雲開的頭發,柔聲道“他已經擁有了全世界,就像惡龍擁有財寶那樣,安於現狀,牢牢的守護著小王子,再也不會有彆的東西令他心動了。”
顧雲開靜寂無聲。
“我要親你了。”簡遠已經貼了上來,他明亮的眼眸如同水中的月影泛起微末的漣漪,嘴唇緊貼著,連說話時的唇形明顯清晰的像是一筆一劃那樣,可顧雲開腦子裡亂糟糟的,不自覺的臉頰發熱,最終隻是喑啞而鎮靜的開口,“好。”
這個吻並不是充滿愛欲跟熱情,沒那麼欲火焚身,而是純真乾淨的仿佛孩子吃那樣輕柔的吻,閉著嘴唇,沒有舌頭,也沒有牙齒,不像是將對方生吞活剝下去的那種接吻,隻不過是一個淺嘗輒止的,稍許觸碰。
顧雲開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簡遠盤腿坐在他身旁,毯子已經散落下來了,這個大男孩臉上還掛著不好意思的純情笑容,他抱著自己的膝蓋輕輕搖了搖身體,左顧右盼的就是不瞧顧雲開,訕訕道“你覺得,我們定個協議怎麼樣?”
“什麼協議?”
簡遠露出了一種仿佛在漆黑的小巷子裡行走時後頭挨了人家一記悶棍,可他的頭卻把那悶棍給敲斷了的困窘神情,有點惱怒,又有點不好意思,還帶著點迷茫。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以後哪一天,我是說也許,也許我們有一天會吵架,可能會生氣,那時候我們還可以親親嗎?”
哪個成年人還會把kiss說成親親啊!
顧雲開幾乎都要被簡遠逗笑了,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湊過身去,用手揉捏了下簡遠的耳垂,然後輕輕拽了拽,幾乎有點沉溺在那軟肉的觸感裡,柔聲道“一對吵架的戀人是不會親吻的。”
“那是彆人呀,如果我突然想了呢。”簡遠執拗的說道,“我不覺得我是錯的,也不準備跟你道歉,反正那件引起我們矛盾的事情膠著,可是我又想親你,情侶親親是合法的,哪怕我們在互相生氣,我還是覺得這應該是可以的啊。有時候我就是很突然會想這麼做,就好像剛才一樣,沒有任何理由,小王子做事情才不需要理由!”
“聽起來很有道理。”
顧雲開深思了會兒,讚同的點了點頭,他拿起了遙控板把碟片機關掉了,然後掀開毯子拍了拍簡遠的肩膀,溫聲道“過來,我們來寫一份協議。”好在兩個人就在書房裡,顧雲開從抽屜裡拿出了兩隻記號筆,又拿出一張不太小的素描紙鋪在了地毯上。
那張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顧見月塞進去的,也許是哪個粉絲的禮物,他們倆乾脆都躺在了地板上,兩個人拿著記號筆在紙張上晃來晃去,簡遠先打開了筆蓋在最頂端寫了個‘《情侶條約》’,然後又在下方寫了個“1”,這才問道“那,第一條就是就算吵架也可以合理的親親?”
“次數呢?”
“怎麼還要限製次數嗎?”簡遠有點發懵。
顧雲開用手肘支撐著地板,掌心捧著臉道“我生氣起來的時候脾氣可不太好,尤其是當我覺得自己沒錯,而你也覺得自己沒錯,僵持不下的時候一樣。如果你突然的就想這麼一直不停的親下去,那我很可能會被惹毛,然後這件事就會被激化升級,從吵架變成打架……嘖,下場可不會太好,我很確定你不會想試試看的。”
“我記得你打戲好像是來真的?劇組在宣傳期還說《永恒的孤獨》拍攝過程時你擒下了三個搶劫犯?”
“是來真的,那件事也是真的。”
簡遠深呼吸了一下,緩緩平複自己的心情,嚴肅道“說吧,聽你的,幾次。”他臉上頗有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感。
“所謂事不過三,按照早中晚餐,一天三次吧。”
簡遠似乎有點不滿可是又不太敢說,隻是不停的鼓起臉,仿佛一隻把食物塞滿了頰囊的倉鼠,他多少有點氣呼呼的在紙上寫下了“1兩個人在吵架的時候,一天之內起碼可以得到三次合理的親吻。”
不過說真的,真的有人互相發脾氣的時候還想著親親嗎?
……呃。
他被簡遠傳染了。
之後他們倆就像是兩個幼稚鬼一樣不停的討論著該在那張白紙上寫點什麼,通常簡遠是提出建議的那個,而顧雲開是敲錘定音的決策者。顧雲開有一雙神秘而具有魔力的眼眸,每條建議藏匿的漏洞與不合理在他的目光下顯得無所遁形,他大概還長了一條邪神才有的金舌頭,總能挑出裡麵的毛病,約束其中的行徑,把它們變得規範而正確,將那些在簡遠腦海裡散亂又破碎的條件整理的井然有序,清楚又明白。
最終那張紙上隻寫了七八條情侶條約,其他的有待補充,而簡遠跟顧雲開則需要在底下要落下一個大大的簽名。
就好像每份合法的合約那樣,簽字或者蓋個手印。
“我們不能寫真名。”簡遠微微崛起了嘴巴沉思著,真心實意的為顧雲開考慮盤算道,“如果你有朋友來做客的話,那就很容易會被發現,也許他們會守口如瓶,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我們得取個不易察覺的代號。”
顧雲開矜持的微笑了一下,不露出牙齒的那種,隻是嘴角微微彎起,優雅和善又像是帶著點嘲諷的那種笑容,不開口的時候沒人瞧得出他下一刻打算諷刺還是溫和的讚同。他抬手輕輕揉了揉簡遠那頭卷毛,中二病十足的朗誦道“凡人,你的反應還是太遲鈍了一些。”然後在最底下瀟灑利落的用左手歪歪扭扭的簽下了自己的外號‘大魔王’。
“天才!”簡遠的眼睛一亮,“你的保密工作可比我想得周道縝密多了。”
他也換了左手歪歪扭扭的在‘大魔王’的右邊寫下了‘小王子’,又換了個手,在他們倆之間畫了個漆黑的愛心。
“黑色的愛心?”顧雲開古老的審美跟愛情觀有點兒不能接受。
“不好嗎?我覺得很配大魔王啊,你看,就好像是惡魔夫婦被丘比特射中了漆黑的心什麼的設定,那狡詐冷酷的心裡流入了如同淌在鬆餅上的楓糖漿一樣甜蜜的滋味。”簡遠單純的眨了眨眼,雙手提到了胸口,毫無所覺的對顧雲開歪過頭比了個心,瞬間擊沉了滿級的大魔王。
顧雲開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他隻能在這個小天才臉上以不是沉穩內斂的魔王風格,而是小王子那種歡快雀躍的方式,響亮的親了一下以示獎勵了。
“我們叫個鬆餅外賣怎麼樣?再加點楓糖漿。”
“再好不過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