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土木堡之變,大明皇帝被俘,精銳儘失,三大營名存實亡,甚至有扣門天子之恥,但依舊有三十萬大明誌士,死守京師,氣節猶存。甚至多次出擊,以圖收複河套。最後以隆慶和議,俺答封貢以互市弦控域外。
而現在呢?
閹黨橫行,王振、汪直、劉瑾、魏忠賢一個個名字之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朋比為奸,大興詔獄,慘禍盈朝。
終於到了魏忠賢的時候,連錦衣衛都落入了閹黨之手。
齊、楚、浙、宣、昆、東林,結朋黨營社局建學院,上控朝堂、下結鄉紳、煽動百姓,隻為排除異己,且愈演愈烈。
哪怕是起義軍攻破北京,南明依舊是黨爭從無斷絕,致使民不知法,法不束民,天下亂象頻生。
爭國本、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案案驚心!以至於揚州三日、嘉定三屠、廣州血海千裡、淮河浮屍溢河,篙無下杆之處。
朱由檢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入宮見朱由校是為了繼承大明皇帝,自己能夠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嗎?
“信王覲見。”從乾清宮的正門前突然傳來一聲高喝。
王承恩趕忙撩開了轎簾,扶著朱由檢說道“千歲,輪到我們覲見了。”
朱由檢用力的定了定神,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慌,走出了轎子。
“參見皇兄,皇兄安泰。”朱由檢進了乾清宮西暖閣,走過了長長的紅毯,穿過幾名重臣和太監,來到了雕欄床幃之前,行了一個拜禮。
大明朝私底下和常朝,並沒有那麼多的嚴苛到幾近變態的規矩,比如麵聖不得直視聖顏、奏事隻能跪奏、見到皇帝猛的一磕頭、山呼海喝萬歲萬歲萬萬歲。
“近前來。”朱由校虛弱的聲音,從床幃中傳來。
這個呼風喚雨、言出法隨的大明皇帝,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哪怕是厚重的床幔都無法遮擋腐朽的氣息,麵若金紙腫脹了數分的臉頰,也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朱由檢坐了床邊,抓住了朱由校已經抬不起的手臂,眼中已經被淚水打濕。
朱由校用力的探著身子,看著朱由檢的臉龐,虛弱的說道“這是又長胖了嗎?都是那些個庸醫,說什麼不能見風寒,也不能多見人,朕已經有數月未曾見你了。”
“說起來,你這信王本來歲祿應該是萬石,可是這國帑空虛,隻能給你暫定三千,而且到現在,你還住在英國公的老宅裡,倒是委屈你了。朕還擔心把你給餓瘦了,這又壯了幾分,好,好,好。”
“不委屈,不委屈。”朱由檢搖著頭說道。
哪裡有什麼委屈?皇兄朱由校對他素來極好,正月裡禮部、戶部定信王祿的時候,朱由檢反複下旨定萬石,可是國帑無糧可支,隻能定三千石。而英國公老宅子的事,更是在去年搬移出宮,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
重病數月、已至彌留之際的朱由校,居然還記得這兩件事,朱由檢沒什麼可以委屈的。
朱由校掛著慘淡的笑容說道“這數月朕躺在病榻上,不得亂動,整日以靈露飲為食,所思所想甚多。縱觀朕這一生,皇兄我凡事憒憒,喜木工修殿不喜朝政,總覺得聒噪無比,方釀成今日億兆生靈離心離德,民亂不斷,忠良慘禍盈朝,國帑空空如也。”
“至於悔嗎?朕不悔。”
“倒是你,德約,萬萬不可以學了皇兄,咳咳。”
朱由校強撐著身子撩開了床幔,對著站在外側的重臣說道“吾弟當為堯舜!”
“陛下聖明!”幾位文淵閣學士齊聲說道,皇位交替是重中之重,圍繞著皇權的爭鬥,終於隨著朱由校的話,有了結果。
朱由檢連連搖頭,說道“這皇位是皇兄的,也隻能是皇兄的,皇兄一定會好起來的!太醫,太醫!”
天啟皇帝扯著嘴角牽強的笑了笑說道“好了,好了。朕的身子,朕還不知道嗎?怕是過不了今天了。”
“朕還有幾件事要交代,皇後張氏出身書香門第,喜靜愛讀書習字,一直也看不太上朕這個喜歡倒騰墨鬥鋸尺的粗人。我走後,你一定要對其恭敬,莫要把她趕出宮去,她沒個營生,性子又孤高,出了宮,難活。”
說著天啟皇帝瞪了瞪眼,用力的握了握朱由檢的手腕“忠賢…咳咳…魏忠賢與王體乾善視中宮、後宮,可用!”
朱由檢當然感覺到了這股力道,不過朱由校病重,兄弟情深的朱由檢也顧不得這些,連連搖頭說道“皇兄會好起來的!這皇位是皇兄的。臣不應。”
他當然不能應了皇位這件事,這不是在詛咒朱由校死嗎?依照大明朝的慣例,應該三推才就。
但是朱由校留遺詔和他拒絕皇位這不矛盾,內閣幾位大臣該擬詔擬詔,絲毫沒有耽誤。
“九千歲老祖爺爺到!”乾清宮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高喝。
朱由檢緊皺著眉頭看著宮外而來的魏忠賢,此人不宣而入,而且這九千歲老祖爺爺的稱呼,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值門口中宣告?
一個老祖奶奶千歲,一個九千歲老祖爺爺,加起來正好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