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摸了摸鼻尖,說道“大明天子薄涼寡恩,這是皇嫂說的,由不得他不信。再說孫承宗受詔必然歸京,倆人在平遼之事上,鬥了半輩子了,你說他會看著孫承宗歸京不回來?朕不信他能坐得住。”
“單獨的召孫承宗歸京,或者複用袁崇煥,以兩脈勢同水火的樣子,保不齊出什麼大事,內耗到最後,都是我大明朝的損失。”
袁崇煥和毛文龍倆人不管有多大的矛盾,京中孫承宗和袁可立坐鎮,他們下麵的人,怎麼敢鬥起來?
把勁兒用在殺韃子身上多好。
張嫣聽了之後,連連點頭說道“皇叔想的周到,毛文龍不可死,皮島丟了,山東諸府儘數惶惶不可終日,韃子泛舟而下,山東大明百姓,必受儘韃子鐵蹄淩辱!”
朱由檢為之一愣,若是原來剛愎自用的性子,在知道張嫣有提督宮禁的權力的時候,聽到這句話,會是什麼反應?認為毛文龍是張嫣的人?
所以袁崇煥擅殺毛文龍……
朱由檢陡然覺得呼吸沉重了幾分,然後又立刻心平氣和起來,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堅持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拯救大明的他,絲毫不在意張嫣可能攝權的問題,而且她顯然沒有攝權的動機和舉動,太過於疑神疑鬼,隻會讓拯救大明朝變得愈發困難。
朱由檢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張嫣嚴肅的說道“皇嫂,朕要查皇兄被害一案。用藥、病情惡化!統統都要查,紅丸案在前,朕不信皇兄加冠之年,就英年早逝!尤其是那用藥,那靈露飲到底何物!進獻靈露飲的兵部尚書霍維華,在八月二十二日,皇兄殯天的頭一天,被魏忠賢矯詔罷免,朕不信其中沒有貓膩!”
張嫣看著朱由檢嚴肅的臉龐,終歸是露出了幾分笑容,笑著說道“皇叔要查,那就查。其實我可以告訴皇叔,靈露飲隻是米湯罷了,你可以問問陳德潤,他是乾清宮太監,他也喝。”
“先帝生病之後,拒絕服藥,每日就是幾口米湯,身體怎麼能好的了?可是他誰都不信,太醫院的太醫都快急瘋了,可是他依舊不服藥。”
“也正是魏璫害怕被霍維華牽連,才矯詔罷免了他,也正是這次魏璫矯詔,先帝才不信他的鬼話,說什麼掖庭有後嬪孕子的說辭,才定了皇叔為儲君。”
“這件事倒不是什麼秘聞,整個宮廷近兩萬內侍都可以作證,從生病到病重再到病危,拖了幾個月,你大可讓田爾耕抓幾個進詔獄問問就是。”
朱由檢點頭,他必然要查清楚朱由校的死因,為了維持皇權和皇威,天啟皇帝若真的是暴斃,是繼紅丸案後,對皇權和皇威的又一次挑釁,唯有徹查,才能將皇權這張皮繼續扯在身上,艱難前行。
朱由檢將此事按下不再討論,他說起來陵寢之事“西山的陵寢已經選好了,九月正式開工,工部尚書薛鳳翔已經將圖紙給了台基廠,皇嫂看過了嗎?”
“看過了,讓人去內三庫取銀就是。”張嫣點頭算是肯定了新的圖紙和工程方案,她有些疑惑的問道“可是修一個陵寢為什麼有那麼多非工部的人呢?內官監和工部還不夠用嗎?為什麼還有一個推官,還有四個番邦人?”
張嫣問的是王徵、金尼閣、鄧玉函、湯若望和羅雅穀。
王徵自然是廣平府推官,《奇器圖說》的第一作者,鄧玉函是《奇器圖說》的第二作者,也是伽利略的朋友。
鄧玉函和湯若望兩人,自述是大秦人,也就是羅馬人,不過在朱由檢看來,他們應該是德意誌人才對。
真羅馬人羅雅穀強烈反對兩個人自述羅馬人,並自稱自己才是羅馬人正朔,這也應征了朱由檢的觀點。
而金尼閣是那七千卷書的擁有者,自述是法蘭西人。
這四個番邦人,都是萬曆四十六年,搭船從大佛郎機裡斯本市登船,跨越了大洋,經曆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才在小弗朗機人的聚集地澳門登陸,同樣隨他們登陸的還有從歐羅巴帶來的七千卷圖冊。
而且搭船而來的二十二名傳教士裡,隻有八名順利在澳門登陸,甚至連金尼閣的親弟弟都倒在了來華的路上,而這七千卷書冊經過一年多的海上漂泊居然依舊保存完好。
這是何等的國際精神?朱由檢願稱他們都是精(神)明(人)!
王承恩說的很對,他很饞那七千卷圖書,對於知識、技術的渴望就寫在他的臉上,承認各有所長,西學東漸,這沒什麼好丟人的。
不是大明沒有了無敵艦隊,朱由檢大概會直接下令,前往意大利比薩大學,直接將伽利略從象牙塔裡抓到大明來!
不惜一切代價。
歐羅巴在伽利略出現之後,對數學、天文、物理的深入研究,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實驗和理論相結合,以實驗為基礎,具有嚴密邏輯理論體係的近代科學,正在歐羅巴的大陸上醞釀著一股名為近代科學的風暴!
開普勒正在小心翼翼的用著手中的望遠鏡刺探著宇宙,正在利用簡陋的鵝毛筆,將行星與太陽的距離,利用行星的公轉周期進行計算,探索宇宙世界的奧秘。
笛卡爾正高舉著我思故我在,正在試圖踹開人們的精神世界的大門,將理性、懷疑、探索注入到人們的精神世界,在數學、物理上,他正在建設著一個又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峰,為未來四百年的不可撼動的世界霸權地位,夯實著基礎。
朱由檢作為大明皇帝,作為曆史長河裡的一個重要烙印,必須在中原王朝的近代科學上,留下自己的腳印!
那麼陵寢,就是第一個試金石,對過去已經翻譯的圖冊進行整理,在徐光啟進京之後,就開始新一輪的翻譯和研究工作。
必須要超過歐羅巴的進度,才能讓科學之花在大明這塊土地上綻放,然後孕育出結果。
隻爭朝夕。
羅伯特·波義耳,天啟七年出生;
羅伯特·胡克,崇禎八年出生;
艾薩克·牛頓,崇禎十六年出生;
朱由檢在見過了四個精明之後,他將自己腦海裡那些模糊的記憶梳理之後,將公元曆法和大明紀年計算之後,仿若是兩個次元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強烈的不真實感和惶恐,就一直環繞著他。
所幸,現在的大明並不落後。
哲學上王明陽的心學,也不比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弱上多少,甚至更加先進。
而在科學上,還在摸索著如何矯正視力的歐羅巴,大明也早就有了眼鏡店,落地商業化的科學。
在理論知識上的差距,也並沒有到隻有仰望的地步。
“他們來做什麼?遠渡重洋。”張嫣搖頭說道,自萬曆年間就來的利瑪竇開始,這些傳教士的行徑,如同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