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道尊!
周圍一片昏暗,方十裡魂光巨震。
不知道多少道刀光劈在他的魂魄上,他的魂魄眨眼間就從三寸七分降落為三寸六分,此刻還在不斷跌落。
方十裡卻絲毫看不到這些,他心中殺意如火,滿腔悲憤化作一柄柄無形利刃從心中升起。他隻一步就踏入血流漂櫓的戰場中,加入到無數血人的廝殺裡。
方十裡眼中神光漸漸泯滅,神智變得混亂,眼中如同被渡上一層血紅的膜,周圍一切化為血域。隻要有人來到他麵前便被他身上環繞的利刃砍倒在地,化作一片血水。無數血水融入淡黃色的河水中,將其染作一片血海。
若是有人在他旁邊,便會看到,他的魂光化作的利刃,分明是在不斷地砍向自己的魂魄!這便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兩敗俱傷,傷的皆是自己!
方十裡一直站在原地,一心一意地屠戮一切,無儘血海與殺意彌漫在四周。
他的魂魄在不斷消散,他的魂光此刻已經被削損得隻剩兩寸,卻仍然不知疲倦地砍向自己。魂魄力量所演化的魂光重創魂魄,兩者都在消散,無需多久方十裡的魂魄就會儘散,到時候一切自然會化為虛無!
魂光仍然在衰退。
一寸八分……一寸七分……
不多時,他的魂光便跌落到了九分!這便意味著他的魂魄此刻還不如一個凡人。
這魂光絲毫不顧忌這些,依舊隻是孜孜不倦地化作刀光,劈砍自己的魂魄。
隨著魂魄的損耗與跌落,他眸子裡的光彩逐漸暗淡,滿腔的殺意沒有了魂力的支撐,也隨之稍稍減弱。
很快,他的魂魄隻剩三分!
方十裡眼中雖然還是殺意盈野,但是眼中的光芒卻黯淡到了極致,幾乎化作了一個隻知道殺戮的機器。
兩分……一分……
到了此時,方十裡的魂魄隻剩一分!
這幾乎隻剩下了一點真靈,若是再消散絲毫,便是魂飛魄散!
到了這時,方十裡眼中已然幾乎沒有任何色彩,而殺意終於也衰退到了極致。
陡然,方十裡心神中閃現最後一道靈慧,瞬間將這殺意壓製下去。
他的靈智回卷,魂光所化的刀瞬間融入魂魄之中,不再砍伐。
方十裡心中鋒芒四起,眼中閃現出難言的神光與異彩!
“身曆千劫而心不死,魂經百難而意未消。”
心不死,魂便不消!
心念所願,這魂魄驟然開始生長,很快就達到了原本的三寸七分。
不僅如此,其還在緩緩增長,三寸八分,三寸九分……
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方十裡感到神清魄靈,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他抬腳便往前方走去。
河水中仍然湧起無數血人朝著方十裡砍來,每一刀便伴隨著劇痛自魂魄生起。方十裡心如鐵石,磐然不動,對著些血人和屠刀視若無睹,仿佛這一刀刀並非砍在自己的魂魄上,身形堅定地往前行走。
雖然在這些刀光下魂魄不斷損耗消散,但是隨著他的豁然開悟,魂魄力量仍在緩緩上漲,此刻已然達到了四寸。
不經意間方十裡目光往旁邊一撇,這條河旁也有一座石碑。此刻他魂魄增強,看此碑不向上一條河那般朦朧,而是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苦”字。
方十裡口中低語“苦泉……”
他身披無數刀光,魂魄揮灑間又修複,緩緩前行。
這是一場大災難,卻也是一場大福緣,一場大造化。
不知前進了多久,方十裡又看見了那些白袍弟子。
這隻有三人,他們不知何時來到了方十裡的前方。
這三人身上具是寶光閃耀,抵擋著河水中的血光與殺意。
他們一人身上穿著一件七彩的寶甲,這甲胄上好像嵌滿了天上的星辰,此刻無數星辰璀璨奪目,將血光牢牢抗拒在體外。
一人左眼中並非眼球,而是一顆灰色的珠子。這珠子噴吐出晦芒,將此人裹挾住,躲避血海的侵蝕。這人正是那天月夜襲殺他的那個黑痣男子。
還有一人身上竟披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破爛袈裟,這袈裟毫無異處,沒有散發絲毫靈光與氣息。但此人身披袈裟,這血光便好似被悉數淨化,化作柔和的氣息沒入他的體內。
此人頭頂的魂光已然接近三寸,此刻還在不斷生長。
方十裡心中微驚,這袈裟不知乃是什麼至寶,居然能將這苦泉之中的殺戮之氣轉化為對修士魂魄有利的寶氣。
方十裡看見他們的同時,這幾人也看見了方十裡。
那身著甲胄的男子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早就在我等前方,原來才堪堪行到此處。”
黑痣男子看著方十裡,眼中有著異色“道友,你的魂寶在哪裡?難道是不屑用嗎?”
方十裡不理睬他們,徑直往前走去。
這幾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眼中寒意湧動。瞬間三道魂魄之光從他們頭頂發出,朝著方十裡激射而去!
方十裡頭也不回,魂光輕輕搖動,這三道顏色不一的魂光瞬間化為虛無。
“魂光四寸!”
那黑痣男子驚駭開口,神情滿是不可思議。其餘兩人也是駭然,訥訥不敢再出手。
方十裡仍然沒有回頭,也沒有對他們出手。這三人身上都有著抵抗魂魄之力的寶物,連這河水都拿他們沒有辦法,自己出手也隻會是徒勞。
這三人看著方十裡的背影緩緩消失在濃濃的霧氣裡,麵色皆是陰晴不定,半晌才繼續前行。
這一路上,方十裡再未遇見其他人。血海翻湧間,他來到了第二座橋。
雖然外觀和第一座石橋一般無二,但這座橋卻是一座木橋。
走過木橋,麵前的這一條河讓他再次皺眉。
這河水是漆黑之色,便好似一條夜幕倒掛在地上,目光稍微一觸及到河水便被悉數吞噬。方十裡心中凝重,往旁邊看了一眼,此河岸的碑上乃是一個“下”字。
方十裡踏入麵前這條河流。
幾乎在踏入這河水的一瞬,周圍一切顏色都急速衰褪。方十裡眼前隻有一片漆黑,這是極致的黑,他現在所能察覺到的隻有如墨般的河水。
這河水中並沒有像前兩條河一般有著嚴寒或是血光,其沒有帶來絲毫的殺機與危險,有的僅僅是黑暗而已。
縱使前方乃至更遠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但是方十裡沒有閉上眼。他睜著眼睛,甚至分不清眼中的到底是黑暗還是虛無。
方十裡向前走去。
雖然這片河水對他來說沒有絲毫阻礙,他甚至可以在河水裡飛奔起來,但是他並沒有選擇這樣。
方十裡仍是按著他的節奏,一步一步地走過身後的黑暗,來到新的黑暗。
就這樣,不知道多少時間磨損在這黑暗中,方十裡的心中終於變得有些焦躁。
靜,太靜了,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靜得連腳下河水蕩開的聲音也沒有了。方十裡甚至在懷疑,自己真的是在行走中嗎?他似乎被與世隔絕,一切聲音與光線都被分離開來,他被禁錮在這方失去了一切的天地裡。突然極端的孤寂與惶恐從心中升起,整個人好像隨著這片天地被遺棄,被放逐。
時間變得漫長到極致,好像被凍結一般。
方十裡想要抬起腳開始跑,但是此時雙腿卻沉重地好似萬鈞大山。他還是隻能跟著自己先前的節奏,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過去了多長時間?
方十裡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了。
這無儘的時空裡,他嘶喊過,怒吼過,他以魂化劍想要劈開天地,但是連魂光也看不見絲毫。他甚至要將自己溺死在河水裡,要斬殺自己的魂魄,但是都沒有成功。
這片天地,便是他的囚牢,甚至要成為他的宿命。
無儘歲月,不見光明,歲月彼端唯有寂滅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