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玩鬨著，一路上什麼也沒想，待兩人站到隆裕茶莊門前，沈霽開始有些忐忑了，她拉著二哥的衣服，說道:“二哥，待會他們要是打我你可得攔住了。”
沈巋雙手環於胸前，說:“有你二哥在，我看誰敢，走！”說罷踏上石階。
剛剛跨進大門，二人就被驚住了:門上、牆上、柱子上，目所能及之處皆貼上了用朱筆繪就的符籙，兩人對視一眼，滿頭霧水，正不知該如何，迎麵跑來一個家丁，恭恭敬敬問道:“請問公子小姐是來買茶還是取茶？可有茶契？”
“沈府少將軍沈巋攜妹前來拜訪顧老板，他可在家中啊？”
家丁一愣，有些茫然:“是沈少將軍？請稍等，我去問過老爺。”
待家丁走後，沈霽悄聲對沈巋說:“看來傳言是真的。”
“什麼傳言？”
“茶莊鬨祟啊，聽說是這裡死了一個女仆，然後冤魂不散來報仇了。”
“你都從哪裡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麵館客人議論的，被我聽到了。”
沈巋不屑一笑:“你信嗎？”
沈霽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知為什麼，沈霽生來便擁有一種能力可以看見彆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曾經有個仆人端上桌一道紅燒豬肉，她看見那瓷盤上趴了一個人形的，像白霧一樣的東西，還抬起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看著自己，嚇得她大叫，連筷子都扔了，後來才知道那是一種叫做魂魄的東西，如果不舍得離開自己的肉身，就會逗留一些時間。
那時她不敢跟長輩講，隻敢跟蘇七講，但是蘇七認為她在開玩笑，根本不相信，蘇七都不信，那彆人更不可能信，尤其是二哥，典型的無鬼神論者，若讓他知道還不是要被笑死？沈霽打算還是將這事一直藏在心裡當做一個秘密罷，人嘛，誰還沒有點秘密呢。
“我我不知道。”沈霽這麼回道。
不過，她想，莊內並沒有絲毫陰氣，也不知是白日的過，還是那些符籙真的起了作用。
不一會，家丁從遠處匆匆跑回來，說道:“二位請跟我來。”
沈霽和沈巋隨著他向裡走，進了一間院子，院子很大，四麵有抄手遊廊，甬道相接，道邊有花團點綴，石橋假山，綠樹青水，水中養了品相極好的金鯉和紅鯉。不過這樣的院子沈家兄妹都看膩了，沈巋目不斜視大步向前走，沈霽對那魚感興趣，就多看了兩眼，這一看，就看到院中間還站著兩個人:一個老媽子手拿藤鞭，環手於胸立在那，緊緊盯著麵前的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看起來同沈霽差不多大，著一襲桃紅曳地深衣，梳單螺發髻，簪兩朵絹花，耳上也配了精致耳鐺，頭上頂個白瓷碗，正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姿態略顯呆板。沈霽訝然，梳這樣的頭發，如何能頂穩白瓷碗？她追上二哥，用手肘碰了碰他，眼神示意:“二哥，你看。”
沈巋回眸那一瞬，隻聽“啊”一聲，那聲音輕得像一汩泉水流過，沈霽還沒反應過來，沈巋便似一道箭般飛出去，將那姑娘穩穩接在懷中。女孩頭上的碗中有水，步子不穩將水撒了出來，腳下一滑向後倒去，若不是沈巋及時接住怕是要摔得不輕了；女孩靠在沈巋的左臂上，沈霽跑過來接過沈巋右手上的瓷碗，一看，她的兩支腳踝被一根繩子栓在一起，怪不得行動不便。
沈霽不禁訝然這還如何走路啊！
女孩回頭看見身後男子，麵色驚慌，連忙起身後退幾步，頷首行禮:“小女謝過公子。”水打濕了她的衣袖，風過時，不禁發起抖來。
沈霽終於看清她的容貌，膚若凝脂，眼如水杏，算不上十分出眾，但是十分清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便是來形容這樣的容貌吧。
那姑娘顯然害羞了，臉紅紅的，再看看她穿的衣裳，整個人就像一顆會說話的桃子；沈霽忍不住想笑，記憶裡許多女孩子見到二哥時都是這幅樣子，沈巋倒是沒有多看她，而是看著那老媽子，顯然對她十分不滿。
那老媽子嚷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重新走一遍去！”
“這位小姐是顧老板的千金吧，你如此對她，可是你家老爺授意？”沈巋眼神有些冷。
“確是老爺授意，我教自家小姐儀態並不乾這位公子的事吧？”
沈霽一看這老媽子來了架勢，心想這吵架的事怎麼能讓二哥來呢，於是上前道:“我也是小姐，怎麼沒人教我儀態啊？讓你家小姐自由自在不好嗎，為何要束縛？”
老媽子上下打量一下沈霽:“不知你是哪戶人家的小姐？”
沈霽用眼神示意給她“你認不得我哥哥的腰間佩玉嗎？”
那玉是聖上禦賜之物，沈吟也有一塊，他倆還在沈夫人腹中時皇帝陛下就派人送來了，城裡人人都認得。
老媽子一看那玉，笑了:“沈家的小姐風姿綽約，文武雙全，自然不愁，可不是我家小姐能比的。”
沈霽挑眉:“怎麼？”
“我家就這麼一個小姐，是個女兒身，若不好好學習禮儀，將來如何嫁好夫婿？”
沈霽冷笑，一臉鄙夷:“原來你家小姐生下來，就是為了找一個好夫婿啊！”
“女子生來不就是為了嫁人嗎？”
“我呸！”沈霽心頭一股怒火上來，直想罵她。
沈巋拉住沈霽，語氣略帶慍怒:“走吧。”然後轉身麵向顧小姐:“你是小姐，該拿出點小姐的樣子來。”顧小姐聽著，低頭不語，也不敢看他。
沈霽將碗扔給老媽子:“喏，這碗確實是裝水飯的，不過你家小姐又不是賣藝的，頂腦袋上乾什麼啊？”
老媽子接住碗，愣在原地。顧小姐輕挪蓮步走到她麵前，柔聲說:“婆婆彆生氣。”然後抬眼看向快步離去的沈巋，麵上的桃暈還未散去，眼中流光一轉，似是蕩起一層漣漪，靜悄悄地，流進心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