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的華年!
“畢業典禮什麼時候開始啊?”薑湄趁前門外班主任正趴在欄杆上同從校外趕來的吳昊交談,扭過頭悄悄問坐在自己身後的趙亦瑤。在這酷暑午後剛響過上課鈴的時間,班裡處處飄漾著混著話語聲的燥熱空氣。
“三點吧……不是咱們三點從這裡出發去體育館。唉——還要搬著這麼大的凳子。這凳子都是帶靠背的大凳子,咱們高二的時候還有那種小凳子呢。”
“沒事,這估計也是最後一次搬著凳子去體育館了。並且帶椅背的走在路上可以推著,到那裡的柏油路上以後。也是最後一次全校統一穿校服了吧……以後就看不見這種壯觀景象了。”
“你說這開完畢業典禮以後還有整整兩周才散夥,尷尬不尷尬——該說的都說完了,大家還得坐在教室裡相看兩厭。”亦瑤用手托著頭。
“對啊。最讓人生氣的是明明是咱們的畢業典禮,非要帶上高一高二的。他們坐在上邊的看台上怪舒服,咱們還要搬著凳子。”
“中午我們寢室的人說,之所以在今天開是因為今天是校園開放日,家長都可以進來看。拿咱們做招生宣傳。”
“這才像咱學校的風格,否則哪會大張旗鼓地搞畢業典禮。去年上一屆的畢業典禮就在升旗儀式上隨便說了兩句就完了。”薑湄笑著轉過身去,亦瑤也低下頭繼續寫作業。
門外吳昊的打扮已看不出高中生的輪廓,班主任也沒有擺出作為老師高高在上教導學生迷途知返、好好準備高考的樣子。他們在初夏晌午剛過的溫暖中倚著欄杆,彼此間像多年未見的老友。
陽光沒有直射進教學區中央這個四方院落,走廊被光的背麵籠罩,充滿淡淡的亮堂。
雖然和吳昊高一同班,薑湄卻和他沒什麼交集,細細回想,或許連話也不曾說過一句。高二分班後在喇叭裡播放的處分名單裡聽過幾次他的名字後,他便像人間蒸發似的消失了。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他,大約怎麼也想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個高中同學吧。畢業以後,大部分名字也會是這樣的歸宿——在記憶的陰暗角落瑟縮一陣,然後被毫無感覺地永久刪除。而社交圈很小的薑湄,在大部分人的大腦裡也將是這種結局。
“所以不要在意彆人對你的看法。‘彆人’可以是對你無關緊要的人,也可以是所有人。”她想起楊炳的話。
楊炳在哪裡?薑湄朝斜後方扭頭搜尋著。楊炳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應薑湄的要求在可能的範圍裡離她最遠的角落。忽然,楊炳放下筆轉頭對坐在身後的白茵茵說話,表情像是在詢問什麼。茵茵抬頭看看他,微微向後靠著應了幾句,便繼續低下頭搗鼓著桌麵上的東西。
門邊站著周婷然纖弱的身影,高凱風對著她使眼色。婷然又消瘦許多,麵色蒼白得近乎病態。她被陰暗的光牢牢裹住,寬大的衣服在風中微微顫動。凱風站起身快步走向她,一把接過她懷裡特意帶來的零食後迅速坐回座位。儘管他明白即便班主任看到他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然而必要的姿態還是需要作出。
婷然站立時袖口完全遮住雙手,稍稍朝前伸手遞出零食時,露出疊在一起的四根手指。那些手指纖細白嫩而骨節分明,指甲被精細地修剪,潤澤且完全貼合甲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
“所有班級在三級廣場集合。”喇叭裡傳來年級長的聲音。
蔣夕佳聞聲放下筆,站在座位上吆喝“該走了——搬著凳子在升旗站的地方集合!最後走的人關燈鎖門!快走快走——到樓下排成兩縱隊!”一麵說著,夕佳快步穿過人流追上秦東楊。“你等等我!”夕佳放低音量。東楊沒有答話,站在牆邊待夕佳趕來後和她並肩走著。
“咱班還沒多少人下來呢!”亦瑤對薑湄說。薑湄站在集合位置外,出神地望著教學樓的方向,目光遊離在不斷彙集至此的紅色海洋裡。
約定的集合地點隻有蔣夕佳、秦東楊、高凱風、周婷然四人,夾在彆的班級幾已成型的隊伍間顯得極為突兀。夕佳將凳子放下坐在上麵同東楊聊天,婷然雙手空空低頭微微蠕動嘴唇同凱風說話,一旁的凱風放下手裡拎著的兩把凳子搓著手。
“咱們站前邊還是後邊?”亦瑤問道。她的聲音把薑湄拉回這一世界。
“隨便吧。”薑湄猶疑地說,她也不知道怎樣算是正確選擇。
楊炳從紅色中浮現了,像衝洗照片一般逐漸變真切。果不其然,他和何熙走在一起。楊炳仍舊絮絮叨叨,仿佛再開十個畢業典禮的時間也不夠他發表一通長篇大論。
“那我們站前邊吧!”薑湄忽然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亦瑤倒沒在意她命令般的口吻,“行啊,前麵看得清楚一些。”
看前麵看得清楚,而用不著去看後麵。這大概是最後一層屏障了。不過不必在意,沒有開頭的事哪用得著求結果呢?徹底地忘掉即可。
這是一個極為平常的五月下旬天氣,既沒有在無雲的天上任勞任怨發光發熱的太陽,也不是陰雲密布天地為之變色的日子。陽光和雲量恰到好處地位於二者中間,而天空的顏色也精妙地展現了藍與灰的中間值。
一千個穿著紅色校服的人連同一千張凳子穿梭在顏色暗淡的紅頂黃牆間,從不同方向趕往體育館。方才人氣興旺的一間間教室被滅燈鎖門,一向習慣冷寂的體育館一下子人滿為患。這二者的轉變似乎發生在一瞬之間,它們沒有被以任何方式告知。
“我好生氣!”這句話薑湄未經過思考幾乎脫口而出,在大腦發現這一疏忽時已來不及收回了。“啊——真的是沒有什麼可以發泄我現在的心情。就是一種很——悲憤的感覺,意難平!”這些話一股腦冒出來,她已是無力控製。
“你這是又怎麼了?”
薑湄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好,真正的理由自然不能說出口,況且那也算不得理由。夕佳和東楊走在隊伍最前端,薑湄和亦瑤以略顯鬆散的間距跟著他們。高凱風二人走在隊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