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仕成那隻已經被冰凍得如同石柱的手伸過邊界,童鑰才放心地握住他的手,將他一股腦拖進邊界內。
方仕成半死不活地傾倒在地上,身上的冰霜瞬間化作潮濕的露水,讓他渾身上下都變得潮濕。
童鑰攥著他的手一個勁兒的呼氣。
“方仕成,醒醒,不要睡!”
她叫喊著他,卻隻能得到一些支支吾吾的回應。
方仕成的氣息很虛弱,整個人都幾乎凍僵,他們如今在草野,找不到生火的辦法,而方仕成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留在身上隻能汲取他僅有的熱量。
童鑰幫他脫下外套,繼續搓著她的手掌,但他的肌膚冰到她每一次觸碰都會不禁被刺痛。
她甚至也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真的有價值嗎。
但是她已經無法回頭。
在了自己所能的一切幫助後,方仕成尚且沒有醒來,童鑰便暫時放棄了對於他的搶救,她也算是仁至義儘,如今他在邊界內,也許慢慢就會醒來,於是她把重點轉移到讓自己回暖上來。
不知過了多久,方仕成終於蘇醒過來,此時的童鑰也早已被他沾滿了寒意,正抱著身子蹲坐在一旁,是不是搓動著自己的皮膚。
“謝謝你。”
方仕成輕道一句,讓童鑰莫名感到一陣微暖。
原來幫助彆人,真的能夠感到溫暖。
她不自覺笑了,感覺自己冰涼的身子也暖和了許多。
童鑰伸了伸懶腰,“沒什麼——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
不冷了,也不疼了。他受傷的腿,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
“現在可以起身嗎?這裡距離邊界太近,有些冷。”
方仕成點點頭,被童鑰緩緩架起。
他知道,他的腿已經毫無痊愈的可能了,這樣拖累下去,隻能一步步將他壓垮。
肚子中的一陣緊縮讓他條件反射似的摸了摸身後的箭筒,好在一切都好。
“你也餓了吧?補給吃光有一段時間了,等會打幾隻兔子,路上吃。”
方仕成有氣無力地說道,臉上煞白的顏色在童鑰眼中也有些紮眼,好像隨時都會再昏迷。
“說起來……你的弓箭是在哪學的?”童鑰同他閒聊著,希望能讓他感覺好些。
“小時候上過弓箭課,長大以後就荒廢了,誰能想到竟然有一天還會派上用場。”他不禁一笑。
“你這麼開朗的一個人,怎麼會想到這兒來?”童鑰問。
“我?開朗嗎?”
“至少跟我相比——”
“我覺得你也不賴。”
“承讓了。”
“你是為什麼要來這裡呢?”方仕成卻反問。
“我無依無靠,了無牽掛,去a區是最好的選擇。”
“我也一樣。公司破產,家破人亡,有幸就抱著獎金度過餘生,不幸就死在這裡。”方仕成抬眼環視,“這裡風景確實不錯,死了也值。”
“但你還是選擇了活下來。”
“沒有人是想要痛苦著活下去的,除非是——”
“走投無路?”
方仕成搖搖頭,“走投無路的含義是沒有人允許自己活下去,而我,是沒有人允許我死去。”
“他們需要我,是我的詛咒,彆人的需要壓抑著我,讓我看不到自己的存在,卻又沉溺在所謂——自己的價值之中。”
“我是真的有價值嗎?我並不知道,我也許輕賤,一輩子隻能以彆人附屬的身份活著,但我必須承認,我已經逃不掉了。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我永遠無法從這份桎梏中逃脫。公司破產會有下一家公司,家人破亡會有新的家人,永遠會有人需要我,我也永遠需要這份被需要的感覺。”
“我一直以為被需要是一件好事……”
方仕成意味深長地看了童鑰一眼,“我也不說不清這是否是一件好事,但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被‘需要’綁架了自由。”
“如果一個人連選擇自己是生是死的權力都失去了,那麼我……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