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曆乾熙四十一年,甲寅年七月十五(帝國曆1914年9月4日),京城,中元節,夜
據說閻羅王會於每年七月初一,打開鬼門關,放出一批無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陽間來享受人們的供祭。
到了中元節這一天,則是陰氣最重的一天,白天人們祭祖、祭祀亡者靈魂。
快到晚上的時候,百姓們在自家門口焚香,焚儘的香灰散落在門口,象征著五穀豐登,香灰越多則豐收俞甚,此舉民間稱之為“布田“。
且街道四處都放置著小木板,上紮一盞燈,用彩紙做成荷花狀,謂之為“水旱燈”。此燈是為了給那些冤死鬼引路的,燈滅就如同把冤魂引過了奈何橋。
月升至高時,街上的店鋪儘皆關門,家家戶戶房門緊閉,門口香灰也再無亮光,人們紛紛把街道讓給鬼魂。
街道正中,每百步便擺有一香案,上有各種供品,用以布施餓鬼。
所以中元節入夜,街上本應空無一人。
然而此刻卻自京城前門街角忽然閃出一個黑影。
黑影步伐迅捷,雖然步履匆匆,但其在夜深無人的巷子裡速行卻腳落地而無絲響,黑影行至有光亮處時,便飛躍牆角,踏瓦而行。
少傾,黑影停在一處裝潢古樸大氣的宅邸前,宅上書二字——張府,黑影未自門入,反而踏牆而上,數步即躍入府內。
“誰!”
黑衣人腳才落地,周圍便四麵亮起火把,一眾家丁瞬間圍了上來。
“都起開,看我的,何方宵小在此放肆啊?”
為首的大管帶秦明喝退眾人,提著一沉重的鐵框似的手電筒,照向被團團圍住的黑衣人,耀武揚威道。
“嘿,彆說,這洋玩意是好使,我一個洋燈比你們一群火把還要亮,來讓爺瞧瞧,是哪的飛賊這麼不開眼,竟敢偷到張太師府上來,看爺我不……紀……紀紀……紀大人!
喲!是紀爺呀,紀爺快請進,您來怎麼也不知會小人一聲呢?這不是有正門嗎,我這就去通報太師,請紀大人堂內奉茶,嘍囉們都退下吧!紀大人來此之事勿要聲張,否則老子我剝了他。”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張府大管帶秦明看清了來人,先是一驚,急忙脖子一縮笑著恭迎來人,又想起向周圍還有一眾家丁,趕緊又挺胸抬頭,喝退左右。
“是,大管帶!”
於是眾家丁退去,黑衣人對著秦明微微頷首道
“奉茶就不必了,有勞大管帶速去通報太師,就說紀雲有要事稟報……若是太師已然睡下,也請秦管帶叫醒太師,紀雲實在是有要緊事要報。”
秦明看著紀雲眉頭緊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於是立即應允
“欸,紀爺,我這就去,您就請好吧,我們家老爺這個點指定還沒睡!請紀爺先入堂內等候。”
秦明將紀雲引入堂內,請坐於琉璃茶幾裡側。
堂內陳設雖亦如宅邸外觀那般素雅古樸,然諸多如大理石製的淺浮雕題詞屏風、銅鏡台、紅木製桌椅、金絲楠木製櫃等注重神韻的天朝傳統家具中,竟也混入有注重立體感、裝飾性的諸如西洋的沙發,布滿巴洛克浮誇雕飾圖案的座鐘,西洲夷人貴族常用的羊毛地毯等等這些夷國家具用品……
紀雲的腳才剛剛踩到鋪置於紫檀木地板之上的羊毛地毯,便已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醇之氣撲鼻而來。
紀雲知道這是皇家禦賜的養神涎香,聞此清氣,他急躁的心神也略微平緩了一些……
坐等片刻,一身便服的張鴻懿自直通內堂的園徑中行至室內,大管帶秦明也沏好了茶,放置於茶幾後,帶上了門便悄悄離開了。
紀雲見張鴻懿入堂,急忙站起躬身道
“紀雲拜見太師!”
“紀雲啊,你我之間,便無需多禮了,坐吧。
你深夜來此,並且這身烏黑打扮,所謂何事我大概已知十之七八了,是夷國之事吧,我們的人又傳來消息了?”
“是,太師……”
紀雲聞張鴻懿前一句便又坐下,又聞後半句,複又離座站起,略顯失措,開口欲言。
“坐下,習武為將者任何時候都不應慌亂,豈不聞吾皇常雲泰山崩兮麵不改,檣櫓覆滅談笑生?不管有何事坐下再說,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張鴻懿輕瞥了紀雲一眼,徑自坐於對麵,左手端起秦明沏好的茶,右手抬起紫砂茶杯蓋,輕輕嗅了一口香氣。
“嗯,今兒這茶味正,香氣正好,秦明有所長進!”
言罷微酌一口。
“是,太師。”
紀雲壓抑住情緒,勉強坐下,雙手緊抓著大腿道
“太師,據細作探報,夷人帝國並起四路大軍欲犯我天朝,且其中一支便是太師日夜所慮的魔導化十字軍。帝國和諸邦國海陸總兵力恐逾百萬,其水師艦隊僅大型主力戰列艦和重巡洋艦就有數十艘,海陸用新型武器無可計數。另十字軍及夷教教會中至少有真人十數位。
距細作探知敵進軍之日至消息傳來,已逾月半,夷人恐不日將至我朝領海。”
“咳--咳咳!”
張鴻懿聞言,頓時被茶水嗆到,杯中茶水灑了一地,連咳數聲。
紀雲已經儘量去壓抑自己的聲音,但快速說完這麼一串話,到了最後幾句,聲音還是變得有些發顫。
“這次洋人可真是動真格了,隻是未曾想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真可謂兵貴神速啊。”
張鴻懿言罷眉頭緊鎖,麵露陰沉之色,一邊不斷思索,一邊無意識的緊咬下唇,一隻手還不斷捋著胡須,本就皓首蒼髯的他,此刻因愁容滿麵,更是愈顯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