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病曆!
2460年10月4日臨晨402分
那個晚上,住在戰區內的所有人都聽見了那身爆炸。
有好事者靠近窗口查看會瞧見原本屬於軍隊駐地的那片區域以成火海,衝天紅光提醒著人們而今生活在一個並不和平的年代。
和平。
或許東西兩區自分割以來從來沒這樣指望過,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和平。用季羨爺爺的話來說就是‘人類從來不會安於現狀。即便你彆無所求,也還有另外的人想從你身上搶走一點什麼。他們都過於貪婪,有些是本能為之,有些則是身不由己。’
但不論原因為何,總改變不了人類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便必須時刻保持那顆貪婪之心。一旦你安於現狀停留在原地,便會有在暗處覬覦你的黑暗將你吞沒。
這個理論所囊括的單位沒有界限,小可用於個人毒雞湯座右銘,大可撲撒至整個國家乃至世界。
對現存於世的三個超級大國而言更是如此,它們各自占據地球三方,彼此牽製,彼此覬覦。戰爭似乎因此而從未正式開始過,但也從未就此停止過。
戰火自各國灰色地帶蔓延至城內,各個獨立政黨都開始考慮趁此機會撈下超級大國最高領導者的位置--但那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國家的領土麵積太廣了,即便是如共濟會,兄弟會等比較龐大的共濟組織也不可能將勢力範圍擴散到那麼遼闊的土地上。所以對於而今的超級大國來說,效仿如今世界勢力各自為政形成平衡互不侵犯又各自約束最好。
所以而今的東國內部,各個黨政,中央軍團,中央財團形成了一個由權力和金錢組成的隱形鏈條。它們以看不見的勢力彼此糾纏約束,又彼此貪婪覬覦,永不會停歇。
季羨的父親正是在看透了這一點之後決定退出中央軍團,銷毀一切資料,接受半記憶清洗才得到了全身而退的機會。即便如此,季羨仍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家中常有陌生人來回留意,看似漫不經心,而今想來卻是細思恐極。
“我恐怕會為你帶來麻煩。”顧楚楚聽完他腦內的回憶之後喃喃自語道。
哪知男孩爽朗一笑,似是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一般安慰道“沒關係,反正這樣的日子太無聊了。說出來你可能會笑我,但是我早就想搞點事情啦!”
“我為什麼要笑你?”顧楚楚不解道。
男孩麵色一紅,囁嚅道“因為這個想法很中二啊,我小時候就經常幻想自己是救世主,沒想到現在居然有機會了。”
顧楚楚給他逗得笑出了聲,這一來二去間二人已似乎已在那無形空間的阻隔下各自在下水道中爬行出數百米之遠了。
這個下水道的入口位於季羨他們小區一個荒廢長滿雜草的花壇後頭,舊已廢棄生鏽破爛的井蓋用不了多少功夫便被少年撬開。
“順著這裡爬過去可以直接到東區。”男孩兒說。
顧楚楚開始並不願意真的往下水道裡鑽,但見男孩兒率先乾乾脆脆跳下去了便也不好再多猶豫,要強的性子竟使得她在頃刻間戰勝了潔癖,兩個人在昏暗下水道裡借著智能腕表光線往前走。
這種老式下水管道地下部分宛若一個小型地宮,單入口處便有兩人來高並不存在逼仄問題。隻是那前方黑暗之中隱隱有齧齒類動物細簌腳步聲與叫聲,顧楚楚自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季羨隻能憑借在耳邊細微的呼吸聲與偶爾似看見地下世界巨型老鼠的驚叫,來判斷顧楚楚確實還在他身邊。
“如果你怕的話…”季羨有些艱難地開了口,老實說他自己也害怕。但他是個男孩子,特彆在這種時候當然不能讓女孩子看不起了。卻話音未落便被顧楚楚攔住回應道“我不怕,有些事情我必須和那個叫席子鯤的人說。你要是怕的話就先回去吧,我自己也要走過去。”
季羨由此便不再多話,二人沉默著緩慢行走在碩大空曠漆黑一片浮滿惡臭袋地下世界。那常常地宮般的齧齒天堂似乎永無儘頭,直到季羨看了一眼腕表上的gs定位才長輸一口氣說道“我們到牆下麵了。”
似乎正是為了回應他這句話的正確性,自二人頭頂上方驟然傳來震天般的巨響。接著整個地下世界開始晃動不安,季羨第一反應便是地震--自利亞海灘地震以後他一直活在這種天災的陰影裡,雖然有人說過看新聞得知那是一次人造地震,很可能是席子鯤的又一次襲擊。
但他始終不相信這個說法。
因為利亞海灘地震幾乎和32號門襲擊發生在同一時間,即便是席子鯤也不太可能辦得到。如果真如他們所說利亞海灘的地震隻是席子鯤為了32號門襲擊而製造的混亂,那麼席子鯤為什麼不乾脆就在隔離區牆附近製造一次大地震?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直接穿過牆的防禦線到西區來,還需要做這種事麼?
耳邊傳來了顧楚楚的低聲呼喊,她在問季羨發生了什麼事--這是震蕩停止了,季羨他們所在的這條下水道似乎僅僅抖落了一些塵埃和長在下水道頂端黑漆漆的附著物。季羨定了定神站起來說道“剛才這裡好像地震了。”
“是嗎?”一瞬間,顧楚楚的聲音似乎很迷茫的樣子“我這邊什麼都感覺不到,還以為你踩到了老鼠。”
“老鼠不會讓我叫出聲來。”季羨不服地頂了一句,忽聽一絲細微的異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季羨似乎聽到了前方黑暗中有什麼聲音,忙示意顧楚楚暫時不要說話。二人就這樣僵在黑暗裡仔細側耳聽了片刻,這才確定在前方瞧不見的黑暗管道中傳來了一點異樣的聲音。
那是類似於人類的濃痰卡在嗓子眼裡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聲音,伴隨著嘶嘶艱難沉重的抽氣聲,在黑暗中聽來著實滲人。但那聲音好像極度虛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立時中斷一般構不成什麼威脅。
季羨站在那裡不敢動彈,此刻他確定顧楚楚也聽到那聲音了,卻沒出聲詢問--去東區的路隻有這一條,無論如何都得走到儘頭。
他這麼堅定想著,小心翼翼挪動步子往前靠。顧楚楚的呼吸均勻響在耳邊,即便看不見她的人,而今這樣的環境下也給季羨帶來了莫大的勇氣。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那抽氣聲的來源--一個渾身裹在銀色漁網裡的人形怪物,似乎已在瀕死之際。
是感染者!
季羨聽見自己的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他從未見過任何一隻感染者,而今真的看見了卻並不如他料想的那般驚慌失措。或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感染者此刻看起來構不成任何威脅,而且…季羨猶豫著又向它靠近了一些,聽見耳邊顧楚楚急忙製止的聲音便也停住了。但他此刻借著智能腕表配置的發光裝置微弱光線,模糊地看見了那個感染者的樣子。
那是一個渾身上下鼓脹著肌肉的家夥,雖然而今老老實實躺在那裡即將死去,卻也看得出來它還活著的時候是個怎麼樣令人畏懼的東西。它一定已經發現了他的到來,那雙半閉的眼睛而今圓瞪在晦暗光線下,黃澄澄渾濁地看著季羨。
那是一個毫無惡意的目光,季羨不知道自己憑借什麼得到這樣的判斷,但他就是如此篤定的。但他並沒有再去嘗試靠近,這是隔著寬闊如一條車道的地下水道橫麵看著它,它也在瞧著他。
“我們走吧…”他從顧楚楚的聲音中聽出了哀求意味,這才點點頭繞過那駭人的怪物欲往前走去。但就在這時,剛才那地震般的聲響再一次震得整個下水道都在晃動,這一次季羨聽清楚了,在鄰近的什麼地方還隱隱約約伴隨了槍聲,和可怖的嘶嚎聲。
那怪物也聽見了這聲音,刹那間,它昂起脖子發出刺耳的哀嚎。
像是介於尖叫與哭泣之間的莫名聲音,生生在靈魂上撕開一道口子另悲傷傾瀉而出的聲音。這聲音終於調動起了季羨心中的恐懼,也因為這時本應該尖叫的顧楚楚忽然不再有聲音了--一點聲音也沒了。
他慌忙地繞過怪物往前跑,口中喊著顧楚楚的名字。
怪物,聲音,和顧楚楚的失蹤。
他不確定自己更害怕哪一個,這幾件事在這碩大黑暗的地下堡壘裡同時發生根本不給他思考應對的機會。他隻能往前跑,在不斷晃動的地下堡壘裡遠離那悲傷撕心裂肺的醜陋怪物。
忽然,一道光柱晃過季羨的眼睛。在他感到肺部氧氣伴隨著他因劇烈運動而加快的呼吸拚命往外擠壓時,一個聲音帶著利劍般的涼意生生刺入他因恐懼而混沌的大腦。
這裡還有一個活人。
這個奇特的同類信任本能使他稍微冷靜了一些,這才看見那強光晃過他的眼睛後又往他身後照了一下,再回到他臉上。
“誰在那兒!”那聲音來自東區的方向,聽起來是個女人。她顯然已經發現了季羨,手裡的強光手電筒正掃過他的臉。似乎一見是個半大的男孩子,女人也愣了愣旋即移開了光柱緩聲問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