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對單佐靖說的是,皇位真正該屬於的人是你,你難道不心動嗚?
麵對梁子楓若有似無的探詢,單佐靖仍是用一貫平淡的神情道「為了讓百姓的生活安定,我們更要保護皇上的安全。」
任冠翻了個白眼。「早知道你會這麼說。」
山可崩、地可裂,但他們這位靖王爺對禦天皇帝的忠心永遠堅不可摧。
與其說是臣對君的忠貞,不如說是濃濃的兄弟之情使單佐靖對區區的王爺之位安之若素,畢竟他們有著分割不掉的血源關係,傳承同一脈,是打死不離的堂兄弟。
單佐靖續道「除了內憂之外,外患也不可小覷,近來突厥似有動亂的跡象,耿瑞,希望你再走一趟邊關。」
還在擦拭暗器的耿瑞立即眉頭一斂。「耿瑞領命。」
任冠起身伸了伸懶腰,吆喝著,「玄王爺要是肯回來就好嘍,禦天皇帝想必如虎添翼……啊,酒癮犯了,兩位老哥,一道去喝杯小酒吧。」
大酒傷身,小酒怡情,耿瑞笑道「正合我意。」
於是,耿瑞、向鴻、任冠三人離開詠心居,婢女為單佐靖與梁子楓再添新茶,茶香再次飄滿一室。
梁子楓啜一口香荷茶,盯著她對座的單佐靖,低聲說「現在天下大治,萬國來朝,是你助禦天皇帝一臂之力的結果。」
論能力、論實力,最有資格將皇位手到擒來的人是他才對,可惜他似乎從未動過這萬人皆會動的野心凡念。
單佐靖的黑眸定在她臉上,溫言道「子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百姓為重。」
「我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這麼做。」徐緩地,梁子楓勾起一抹微笑。「不過,這也正是我們四星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聽候命令的原因,不是嗎?」
☆☆☆
麗水以南,東風縣。
垂柳新綠,清澈澄碧的麗水泊泊東流,太陽剛剛西落,天空被晚霞映照得一片腓紅。
橋畔的垂柳下,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在收拾畫具,似乎對向晚的天色一點也不在意,甚至幾度抬頭欣賞晚霞瑰麗的顏色,深深為大自然的無窮變化而折服。
「小語妍,收攤了?」
橋上,一對挑著竹簍經過的中年夫婦對她親切的詢問。
他們每天往來做生意都會經過這座橋,對這位小小畫家的存在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然,她的身世也是他們東風縣出名的堪憐,大家在為她抱不平之外,也總對她格外照顧。
「是啊,托您的福,賣了幾幅畫。」抬頭望橋,小女孩用她嘹亮的嗓子回答。
包著頭巾的婦人笑道「那就好。這裡還有個窩窩頭沒賣出去,先填填肚子,你趁熱吃了吧。」
小女孩的氣度不卑不亢,微微一笑。「謝謝大嬸。」
她接過窩窩頭,索性也不收拾畫具了,撥撥地上的乾草,在柳樹下坐了下來,一邊欣賞晚霞,一邊優閒自口在的吃窩窩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她被橙紅轉沉的景色迷得忘了時間。
「語妍!」
沈少衡氣喘籲籲的來到橋畔,看到她正對著天空神遊,暗忖幸好還趕得及替她拎那些沉重的畫具。
見到來人,羅語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拍拍衣裙的草屑站起身。「沈大哥。」
沈少衡壓抑住怦然的心,鎮定的朝她走去。
「晚了不回去,不怕挨罵?」看了一下天色,他溫柔的問。
粗布衣裙無法遮蓋她的美貌,她有雙明亮有神的瞳眸,看起來是如此早熟,幾乎要使他有種錯覺——她知道他的情意,隻是聰明的保持緘默,隻因他們的身分太過懸殊。
羅語妍神采奕奕的笑道「晚霞太美了,為了一飽眼福,挨罵也很值得。」
「你總是這樣。」他的聲音裡滿是憐惜。
如果她是他的,他絕不會禁錮她的自由,他會為她買下她愛的天空,如果她是他的……唉!
他知道她才十二歲,也知道十二歲的女孩足以當一個男人的妻子,可是,要他怎麼開口對她訴說他對她綿長的情意?
他怕會嚇到她呀,畢竟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她的「沈大哥」,角色定位得太久,要轉換成「情人」或「夫婿」似乎都很困難。
再說,他的父母根本不會答應他娶一名小孤女為妻,她在羅家微不足道的地位甚至比下人更糟。她是個隻能逆來順受的養女,沈家雖非大富大貴,但在東風縣也算有頭有臉,怎能容得下這樣身世不明的媳婦呢?
「謝謝你來幫我提畫具,我們快回家吧,否則就會如你說的,我要挨罵了。」羅語妍笑著開始收拾她的畫筆及宣紙。
她是如此的樂天知命,收拾畫具的身影輕快無比,彷佛等著她回家的是一頓熱騰騰的飯菜和溫暖家人的笑臉,可是事實明明不是如此。
「好,我們快收拾。」沈少衡心裡的感觸隻能化為深深歎息。
他一路伴她走回羅家,希望短短的路程永遠不要到,但這不可能,羅家還是到了。
沈羅兩家毗鄰而居,可是他對羅語妍過的苦日子卻一點也幫不上忙,隻因連他自己都還在雙親的羽翼保護之下生活,尚未獨立。
他爹娘根本不希望他和羅語妍走得太近,所以他對她的困境是心有餘而力不
足,隻能暗自懊惱。
「我進去啦。」羅語妍背著畫具溫柔一笑,對沈少衡揮揮小手,自若地推開大門走進去。
她筆頁的進入大廳,廳裡坐著她的養父母羅大田、羅葛氏和他們的女兒羅文文,他們正在大嚼點心及瓜果。
「爹、娘,我回來了。」羅語妍在廳裡停住腳步,她對他們三人的臭臉早就習以為常,也知道晚歸的自己必然會被三堂會審一番。
「還知道回來?」羅葛氏不滿的瞪著她。「說,你又野到哪裡去了?」
羅語妍知道自己不必搶著回答,因為——
「她還能怎麼個野法?」胖臉一撇,羅文文重重一哼。「還不是又到麗水橋下裝可憐,博取外頭那些蠢蛋的同情。」
她最討厭語妍那雙漆黑晶亮的眼睛,每當被語妍看一眼,她就會不由自主的心慌,甚至連講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真是笑話了,她心慌個什麼勁兒?她才是羅家正牌的小姐耶!
雖然語妍也姓羅,也叫她的爹娘為爹娘,可是誰都知道這個小蠢婢是她父母十二年前在門口撿到的,原本打算給她的白癡哥哥當童養媳,誰知道她哥哥八歲那年淹死了,讓語妍撿了個大便宜,輕鬆篡走羅家的二小姐之位,更是氣死她了。
要怪都怪她那個沒用的爹,說什麽羅家在地方上好歹也有點頭臉,不能讓人家說閒話,因此她哥哥死後才收養了語妍,害她現在要和語妍以姊妹相稱,平白無故讓語妍高攀她。
還有一點教她忿忿不平,那就是兩人都是十二歲,可她肥胖臃腫,而語妍卻纖細苗條。老天,這是什麽道理?
每當他們全家一起出去,眾人欣賞的眼光總停在語妍身上,就算停在她身上也隻是驚歎她的肥胖,甚至連住在隔壁她愛慕許久的沈大哥也都隻看語妍不看她,讓她很得牙癢癢,更加討厭語妍這個和她沒有血源關係的妹妹。
「嘻嘻嘻,語妍,你這個小蚤貨喲。」羅葛氏立即站在女兒這一邊,擺出一瞼的嗤之以鼻。
「語妍,告訴爹,今天賺了多少銀子啊?」身為一家之主,羅大田比較實際,現在他這個養女可是他的搖錢樹。
早在語妍滿十歲開始,他們就一致認為不能讓一個白吃白喝的人在羅家待著。原本他們打算讓語妍去賣藝,當當歌女走唱或是到戲班耍些雜技什麼的來補貼家用,以達到他們虐待她的本意。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語妍天賦異稟,無師自通的她居然對畫畫十分拿手,還不知從哪學來一身替人看相的功夫,就此賣畫看相,名聲大噪。
現在她這個小畫家兼小命師在東風縣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甚至還有鄰縣慕名而來的人找她看相,爭相收藏她這位「小神童」的畫,讓他這個養父大大的對她另眼相看。
「都在這裡,爹。」羅語妍微笑地將一日所得和盤托出,知道看在銀兩的份上,她很快便可自三堂會審中解脫。
果然,羅大田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便眉開眼笑地直點頭。「好、好!」
其實一開始他們也想對語妍施行上的苦毒,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她身上似乎有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每當他們要出手,卻又硬生生的止住,幾次下來他們就出自動放棄了。
而現在呢,管他的,反正隻要語妍能賺錢,管她是走唱還是賣畫,銀子就是銀子,其他的不重要啦。
眼見沒得挑剔,羅文文挑挑眉,嫌惡地道「彆站在這裡礙眼,快去煮飯吧,餓死我了。」
「是呀,語妍,快去煮飯,沒看到文文都餓瘦了嗎?」羅葛氏心疼地看著肥胖的女兒。
羅語妍看著羅文文麵前小山一堆似的瓜果皮屑,不禁微微一笑。「好,我馬上去煮飯。」
她背著畫具入內,擱下後便直接到灶房。
在這個家裡,舉凡劈柴灑掃、洗衣縫補、煮飯洗碗、修繕築籬、育雞養鴨喂馬、栽果種樹植花……眼睛看得到的統統都是她的工作。
最後,她每天隻能在出門賣畫時得到一個燒餅,晚飯過後大家都休息時得到一個饅頭,下人都過得比她輕鬆。
「二小姐,我來幫你。「」個身影溜進灶房,她是羅文文的貼身丫環雁眉。
每當看到小語妍吃力的劈柴起灶火,她就於心不忍。她的身分雖然是個丫環,可是過得也比語妍這位羅家的二小姐愜意多了。
她每天隻要替大小姐梳梳頭,抓抓大小姐胖手抓不到的胖背,其餘雜事一概不必做,不像小語妍,在羅家簡直像苦工與雜役的綜合體,往往最早起來,最晚休息,一想到她還有遺傳性的貧血體質,便更教人替她捏把冷汗。
「謝謝你,雁眉。」羅語妍輕快的把柴枝放進火堆裡。
「哎,小語妍……」雁眉沒轍的搖頭。
與其說她羨慕小語妍的樂觀,倒不如說她嫉妒小語妍的樂觀。
她覺得不可思議,像小語妍這麼樂觀知命的人簡直是稀有動物,每天過的日子這麼繁雜沉重,還要被羅家那三大霸主呼來喝去,她卻從不曾聽到小語妍抱怨過什麼。
小語妍似乎對目前的生活甘之如飴,滿意得很,教人猜不透她小小的心裡究竟是怎麽想的。
小語妍無疑是傳奇的,光是出自她手裡的畫就有著豐富的傳奇色彩,從未上過學堂的她,一手絕頂的畫藝是從何而來?沒有拜過師父的她,相命之準教人嘖嘖稱奇,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大家都喜歡小語妍,或許是她的樂觀會傳染吧,她身上的開朗氣質總能讓人如沐春風,柔和的笑容也總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她。小語妍想在羅家待一輩子嗎?或者,她會在東風縣待一輩子嗎?這些都還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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