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兒搖頭,很輕很輕地說“是我自己睡過頭了。”
照說,初到一個陌生環境應該難以入睡才對,可是她卻睡得那樣熟,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駱無峻低頭繼續看賬目。“我和老何還不餓,那些點心你吃了吧,吃完再出去。”
老何瞪大了眼,他幾時說他不餓來著?
“是,少鏢頭。”
襄兒柔順地坐在窗下的椅中,窗外彩蝶紛飛,就著暖洋洋的春日,她一口一口地將糖糕點送進口中。
如此平實的日子啊,但願可以這麼一直過下去,那麼她就心滿意足了。
幾天過去,襄兒已經習慣駱府的生活作息。
一早起來,她就幫綺霞去清點府裡養的各種牲畜,看看有沒有短少,這項工作不但輕鬆,而且有趣,可以跟小雞、小鴨們講講話,還可以看見飛箭。
再來呢,就是和桂荷一起幫沒有老婆的鏢師們縫補破洞的衣物。
針線活兒難不倒她,過去在楚家時,她喜歡畫畫,也喜歡自己設計圖案刺繡,因此她總能把那些破舊的衣物,縫補得漂漂亮亮,有時還會在接縫處繡上幾個虎虎生風的翔鷹或瑞虎哩。
下午時間,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替駱無峻送點心,若駱無峻不在府中,這項工作便免了。
綺霞知道她識字後,就要她擔任整理書房的工作,至於洗衣煮飯那些粗重的雜活則碰都不肯讓她碰。
“襄兒,我問你一件事,你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這天坐在一起縫補衣物時,桂荷突然正經八百地開口。
“什麼事?”襄兒有點緊張。
桂荷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聽說少鏢頭在賬房裡親吻你的臉頰,有沒有這回事?”
她初聽到這個傳聞,羨慕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來到駱府都兩年了,少鏢頭恐怕連她長得什麼模樣都不記得。
她深深的記得,他惟一一次和她講話,還是她堂嫂生第三個孩子,他到莫家道賀時,她替他斟茶,他說了句謝謝,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不但單調乏味,且沒有任何浪漫氣氛可言。
“哪有!”
襄兒嚇一跳,針差點刺到皮肉裡去。
她每次送點心去賬房,一定有老何在,既然有第三個人在場,他們怎麼可能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真的沒有?”桂荷不相信。“可是謠言是從賬房老何那裡傳出來的,他在駱府多年,德高望重,不可能造謠汙蔑你和少鏢頭吧?”
襄兒瞪大眼睛,原來事情是老何傳出去的。
“親、親吻沒有,少鏢頭他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真是急死人了。
襄兒的臉瞬間轉為嫣紅。“他隻是替我把臉頰上的灰塵擦掉而已,僅止於此,你彆誤會。”
“天哪!這也是大大的不得了呀!”桂荷興奮的抓著襄兒。“少鏢頭替你擦灰塵,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襄兒咬著紅唇。“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像泄了氣的皮球。
駱無峻喜怒不形於色,她真的很難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或許替她擦掉汙黑隻是因為看不過去,沒有彆的意思。
“不知道?”桂荷挑起秀眉,不以為然的說“那你就要加油呀!你長得這麼美,少鏢頭想不對你動心都難,我若是男人也會愛死你。”
襄兒羞赧地搖頭。“桂荷,你彆這麼說。”她可從沒打算過要愛女人。
“總之,城裡的名門千金都對少鏢頭有意思,光是今春上門來說親的媒人就有十多個,總鏢頭和夫人也都希望少鏢頭快點成親,就不知道少鏢頭和哪個姑娘有緣分了……我呢,是看好你啦。”
因為桂荷的一番話,襄兒下午送點心到書房去給駱無峻時,心頭總覺得怪怪的,一再提醒自己不許有非分之想。
駱無峻啜了口她端來的桂花茶,入口的茶香清馥淡雅,他淡淡問“還習慣嗎?”
“習慣。”她想看他,但不敢抬頭。
原以為他房間就在她隔壁,自己可以常常見到他,實則不然。
他很晚睡,又很早起,有時她睡了,他還在書房裡忙;而她起來,他更是老早就起床舞劍,他睡得比一般人還少。
她想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體力支撐漫長的一天?尤其他又經常要往各分支鏢局察看,南北奔波不在話下。
“你在這裡會不會無聊?”
他知道自進到駱府後,她沒出過門。
“不會!”襄兒想也不想便回答,紅唇彎成了微笑的弧度。
他不會知道的,她在這裡待得安心自在,而且老早把駱府裡的人當成自己的家人,若可以,她一輩子都想待在這裡!
她的笑容清新可人,清澈的眼兒也蘊含著笑意。
他的視線鎖住了她,由下到上,緩慢打量,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像在思索什麼問題。
襄兒被他瞧得緊張起來,雙手緊緊揪著布裙。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該不會想趕她走吧?
說到底,雖然努力的做了許多事,她對駱宅還是沒什麼貢獻。
她既不能和那些鏢師們一塊去押鏢,也學不來霞姐管事的八麵玲瓏和恩威並用,更不如桂荷那靈活利落的手腳,連廚房的大娘都比她專精,人家會燒得一桌好菜,她卻連麵團都柔不好。
眨了眨眼,有點想哭,因為她真的、真的好沒用……她想留下。
“呃,少鏢頭,還有什麼吩咐嗎?”有點傷心,她不想待在這裡了。“如果沒有,我出去了。”
每天每天,替他送點心是她最期待的時間,她總想著,一天當中,隻要能看他一眼,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今天不行了,他那古怪的眼神令她招架不住,再想到自己有可能明天就要收拾包袱走路,她隻想回房抱著枕頭痛快的哭一場。
“沒事了,你出去吧。”駱無峻淡淡地收回眸光,不再看她。
一整個下午,襄兒都在忐忑不安之中度過,連晚飯都隻隨便扒了兩口便悄然從飯桌離開,一個人整晚對著月娘歎氣。
然後夜深了,月亮也被烏雲遮住了,她這才心事重重地回房拿了乾淨衣物要洗澡。
想到自己有可能將要離開這裡,從澡間回房時,她一路東看看西看看,留戀的一再張望駱府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心中感到十分不舍。
她一路留戀地走回房,房門一開,居然看見綺霞笑盈盈地坐在她房中等她,她心一緊,心頭霎時酸酸的。
來了!
來打發她走人了,待會霞姐可能會給她五百文,當作這些日子以來的工資,然後叫她離開駱府,另謀生路。
“霞姐,找我有事嗎?”襄兒幽幽地關上門,情緒低落。
“過來我這裡坐。”綺霞反客為主,親切的倒了杯熱茶給她。“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怎麼這麼晚才洗澡!”
“我……逛花園逛得忘了時間。”襄兒垂著頭顱,捧著杯子暖手,再度問“霞姐找我有事?”
綺霞笑著點點頭。“嗯!少鏢頭叫我來找你的。”
“哦。”她更落寞了。
難道不能讓她多待些時候嗎?
她隻是想找個避風港,她不會也不敢再對他有奢望了,如果這樣,他可不可以好心一點,讓她留下來呢?
綺霞故意忽視襄兒的異狀,自顧自地說“少鏢頭叫我挑了幾件衣裳來給你,他說你都沒有衣服穿,來來去去隻有兩件,穿得都舊了。”
襄兒一怔,驚愕地眨著雙眸。“少鏢頭要霞姐送衣服給我?”
“對呀。”綺霞笑道“你瞧瞧你,衣裳確實夠破舊,再說隻有兩套也不夠換洗,我給你準備了幾件衣裙,有湖水藍跟青蓮色的紗衣,一件杏香色的綢裙,一件短棉襖子,喏,這件淡粉色的百褶繡花長裙是我少女時最喜歡穿的,現在也轉送給你,你看喜不喜歡?”
“霞姐……”
襄兒眨著眼,努力克製淚水,可是沒有用,淚水還是像瀑布般的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綺霞知道她心裡感動,連忙輕拍著她的背,口裡軟語安慰,“傻孩子,隻是幾件衣服而已,又不是挺新的,你不要哭啊。”
襄兒還是哭個不停,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布裙上,暈成一片水漬。
胡思亂想了一整晚,她誤會他了!
他沒有要趕她走,相反的,他連她衣裙的破舊都留意到了,她真是、真是小心眼又小氣量嗬。
綺霞似笑非笑地挑起柳眉,“哦,我知道了!準是你嫌衣裳不夠新,所以氣得哭了。”
“不是、不是。”襄兒慌忙搖頭。
“霞姐和你說笑呢。”綺霞拿出手絹替她把滿臉淚痕擦乾,了然於胸地說“早點睡,不要想太多,除非你自己要走,否則沒人會趕你走,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
綺霞離開了,還細心的把門帶上。
襄兒把那些愛心衣物緊緊貼在胸口,滿溢的暖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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