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像之前羞澀得如此笨拙了,歡愛後的早晨,哪需要戰戰兢兢呀?就像以往相處時的輕鬆自在就好了嘛。
「你放心,我很滿意你,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我都沒有半點地方能挑剔。」她從繡墩上站起,與他麵對麵,不再借著鏡麵來說話,她粉嫩好氣色地朝他嬌笑。
古初歲鬆了口氣。
「那你呢?」她也要聽他的評語,要是他敢嫌棄她,這輩子都彆想再上她的床!
「我愛妳。」他毫不保留地擁她入懷,以唇吻著她的發梢,一字一字,緩而真誠,發自肺腑,嗄聲低語「妅意,我愛妳……」
「你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啦,乾嘛說得這麼討人喜歡呀……」她忍不住嘴角飛揚,環住他的腰,貼緊最靠近他心窩口的位置。
她以為自己的答複已經夠肉麻了,沒想到他比她更厲害,用最少的字眼,傳達他最深最濃的情意。
就算她的婰兒有肉,他也愛她。
就算她的腰有些小粗,他也愛她。
就算她胸前有醜醜胎記,沒像雜冊書裡每位女主角都是一身雪白無瑕的好肌膚,他還是愛她。
她討著要他再多說幾次「我愛妳」給她過過癮,他自是允她,可他也擔心再說下去,他又會壓抑不住想要她的,成毒,再害她又中一次村藥,她生嫩身子哪能承受過度密集的燕好?至少……得緩幾日。
他輕柔她的發,愛憐地吻吻她睡眠不足的淡黑眼窩。「快吃掉包子吧,吃完,再睡一會。」
「你也一起呀,你昨天也沒什麼睡。」純睡覺,彆想歪,她現在的身體又酸又軟又痛,啥事都不能做。
「好。」他頷首。
她心滿意足地繼續啃肉包,而她更沒忘記把他挽在自己臂膀間,螓首枕賴在他肩上,依偎在一塊兒。
日子平靜,生意尚可,早上迎接完五、六名客人上門,其餘時間還能打混摸魚。歐陽妅意趁著空閒讀完一本雜冊,準備伸伸懶腰,到廚房去端碗銀耳蓮子湯來潤潤喉,此時,迎客聲,嘹亮響起──
「歡迎光臨嚴家當鋪!」
她正低頭,收集櫃台上散亂的書冊和小茶點,聽見不隻單一數的腳步聲停在櫃台前,她牽起職業笑顏,招呼客人。
一抬眸,笑容僵住,出現在眼前的那位仁兄,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碰麵──
赫連瑤華。
他在一班護衛團團圍護下,意氣風發,踏進嚴家當鋪。
「你怎麼沒死?!」她驚呼。當夜在赫連府裡混亂的後續,她雖未親眼目睹,事後從尉遲義口中聽見不少,古初歲又怒又悲地迸發出劇毒,在書房裡所有人,誰沾到誰中毒,尉遲義反應算很快,仍無法避免吸入毒氣,回到當鋪後,尉遲義臥床也臥了整整一日,最後還是一臉歉意的古初歲奉上一調羮鮮血,才完全解去毒性。習武的尉遲義尚且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赫連瑤華應該下場更慘,說不定早就化為屍水了吧?
此刻她見到他,驚訝難免,白天見鬼,也不過如此了。
「這句話,該是由我來問。妳怎麼能活下來?」他明明一刀抹斷她的咽喉,就算古初歲來得及將她送往醫館救治,也不該沒在她頸子留下傷痕。才短短十數日,刀傷連結痂的時間都不夠。
他淡瞥她的白細頸咽,那兒,平整無瑕,彆說是刀傷,連顆痣都沒有。
「去把義哥和武威哥叫來趕人!」歐陽妅意揚聲對鋪裡管事交代。嚴家當鋪不歡迎對古初歲充滿敵意的家夥!竹帚伺候!
赫連瑤華身後護衛拔刀上前,喝聲震天。
「得罪官爺,對於你們當鋪沒有任何好處。」赫連瑤華官架子不小,徑自找椅坐,交迭長腿,麵露高傲微笑「我現在就可以羅織十幾條罪名,要妳嚴家當鋪打今日起,開始歇業。」
官吶,乾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比批閱公文來得更麻利順手,尤其是欺壓善良老百姓這檔事兒,隻要是官,個個都擅長。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咬牙問。
「古初歲把金絲蠱放進妳體內了,是嗎?否則妳的傷怎會消失不見?」他那日被忠心不貳的護衛拚死送入暗牢,避過劇毒,等至毒氣消散殆儘,早已不見古初歲與歐陽妅意的身影,他很清楚,要找人,上嚴家當鋪就對。「古初歲呢?挖出金絲蠱之後的他,死路一條了吧?」
若是如此,他現在的目標,必須轉移到歐陽妅意身上,那是個好消息,歐陽妅意不像古初歲是藥人,將她開膛取蠱,不會有劇毒瞬殺大夫群,對他而言,省下不少功夫。
「你還在打金絲蠱主意?!」她握拳,好想揍他。
「綺繡沒救回來之前,我不會放棄金絲蠱。」
「你是個瘋子!」她找不到更惡毒的字眼來罵他。
赫連瑤華隻是笑,不否認。
她說得對,他是瘋子,在綺繡死去那一天,他便瘋了、狂了。
「如果你想要金絲蠱,就跟我來。」
啞嗓開口,介入歐陽妅意與赫連瑤華的交談,兩人同時抬眸注視說話之人,是古初歲。
他緩步來到赫連瑤華身後。
他方才正被尉遲義及夏侯武威纏著問東問西,問題大多圍繞在對於他散發村藥的好奇和埋怨──
好奇的是尉遲義,生平頭一回聽說有人會從體內冒出村藥,太稀罕,也太便利了點,當然,他也揪住古初歲的衣襟,嚴詞告誡他,以最短的時間娶歐陽妅意進門,不許他玩完就不負責任,否則他尉遲義第一個報名活活打死他。
埋怨的則是夏侯武威,他認為日後三不五時就害鋪裡彌漫村藥,很快就會將當鋪變瀅窟,村藥將鋪裡所有人胡亂配對,幾名冤家拜村藥之毒,全滾到床榻上去,一早醒來,才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邊飲茶邊閒聊,聽見有人匆匆來報,說是妅意請尉遲義和夏侯武威去大廳驅趕人,應該是遇上麻煩客人,又聽來人說是名官爺,古初歲心生疑慮,於是隨著尉遲義他們出來瞧瞧,果不其然,是赫連瑤華。
「你沒死?」赫連瑤華挑眉。這倒有趣,那麼金絲蠱現在究竟在誰的體內?
「這裡不適合談話。」畢竟是當鋪大廳,人來人往。
「也是。」赫連瑤華阻止護衛跟上,古初歲同樣請求尉遲義和夏侯武威讓他們私下談,隻朝歐陽妅意伸手,等她牽住他,三人轉移陣地,往當鋪偏廳去密談。
氣氛,稱不上融洽。
不過懂武的歐陽妅意及一身是毒的古初歲,對上毫無功夫的赫連瑤華,他們不吃虧。歐陽妅意已經將兩條細鞭捉在手裡,赫連瑤華膽敢囉哩叭唆,直接甩兩鞭給他死!
「白綺繡已經死亡多時,我不認為金絲蠱能救她。」古初歲率先開口,嗓音吃力而緩慢。
「你認不認為不重要,金絲蠱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他遍尋過許多許多方式,無論多荒謬的偏方,隻有要一絲希望,他都不願放棄。
偏方,他全都試過,仙丹仙水,他買過滿屋子,換來一次又一次失望。
失望,卻不絕望,花錢是小事,為了白綺繡,要他傾家蕩產他都不會吭一聲。
好不容易他聽到關於金絲蠱的傳言,耗費金錢時間找到蠱族唯一殘存的古初歲,他怎可能連試都不去試!
「我見過太多被挖出宿主體內的金絲蠱,存活率微乎其微,因為牠們在孵化之前,便已在宿主體內,由宿主的體溫和血液滋養牠們,助牠們破卵而出,對牠們而言,宿主這一個生存環境,是牠們最適合成長的溫床。」古初歲知道這番說詞勸退不了赫連瑤華。他並不恨赫連瑤華,他是個可憐之人,痛失所愛,於是心碎瘋狂,顧不得彆人死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金絲蠱是他認定的最後希望,自然會緊捉著不放,若他知道妅意亦為蠱族遺孤,體內同樣有著金絲蠱,他會如何做,古初歲已能猜到。
一個帶毒的藥人,與一個平凡姑娘,朝哪一方下手會更容易得逞?
當然是她。
「蠱族人,世代隻知道把蠱卵傳承給子孫,不曾試圖將其用在死人身上,死人能否孵化金絲蠱,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告訴你,你若想挖走金絲蠱,失敗機會有十成,金絲蠱一死,要再找到另一條蠱蟲,很難。」
赫連瑤華當然知道。唯一的一隻金絲蠱若死,他就真的沒有其它辦法再活回白綺繡,他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辦法了……
挖走金絲蠱,說來容易,他藏住心裡的惶恐不安,一直不敢去想,若最終的金絲蠱也失敗,該如何是好。
「與其殺雞取卵,不如留著金絲蠱,改以金絲蠱卵讓你拿去試,若金絲蠱卵失效,至少,還有退路,你若願意以蠱卵試,我可以幫你。」古初歲接著提出建議。
「蠱卵?哪裡有金絲蠱的蠱卵?」赫連瑤華急著追問。
「蠱族人分彆將雄蠱置於男孩體內,雌蠱則在女孩身上,我們藉由通婚來繁衍子嗣,而金絲蠱,在宿主結合之際,雄蠱雌蠱亦同樣能交配產卵。」
「慢著。」赫連瑤華打斷他。「蠱族人隻剩你一個,你體內那隻是雄蠱,牠如何產卵?」想誆騙他,拖延時間嗎?!
他自己才正問完,隨即瞠眸望向歐陽妅意,以及她頸上應該要存在卻消失無蹤的傷口──
「她也是蠱族人?!」赫連瑤華反應過來。
古初歲輕頷。「拜你之賜,我與她才會發覺這件事。」他並非寬容之人,提及赫連瑤華曾欲致歐陽妅意於死,他言辭間,醞釀怒火。若當時妅意死去,他真的會折回赫連府去殺赫連瑤華,用他自己也無法控製的劇毒,將赫連瑤華挫骨揚灰!
歐陽妅意突然尖叫,打斷兩個男人對話,跳到古初歲麵前,像隻焦躁失措的母雞蹦蹦直跳腳。
「你剛說交配產卵?!金絲蠱和一般正常生物不一樣吧?牠們是雄蠱生蛋,對不對?!」她揪住他的衣領,不住地搖晃,問著連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蠢問題!
「當然是雌蠱生蛋。」這是常識。
歐陽妅意如遭雷殛,轟得她昏頭轉向,差點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雌蠱生蛋雌蠱生蛋雌蠱生蛋雌蠱生蛋……她體內的雌蠱會生蛋……一整窩的蟲蛋……
她驀地感覺到肚子好疼,一定是蟲蛋在作怪,一定是滿滿的蟲蛋在作怪啦──
「蠱卵隨著懷胎十月的嬰娃一並產下,父母會保留蠱卵,等待嬰娃滿月,再以蠱卵喂食孩子,蠱卵會在五六個月後孵化。」金絲蠱一次產卵一顆,也有不產卵的金絲蠱。孩子出世後,蠱卵便握在孩子掌心。
你還說!沒看到我快暈過去了嗎?!歐陽妅意臉色慘白地在心裡吠他。
這種事你竟然沒早些跟我講清楚?!你要是說了,彆想我會讓你碰我!還有!彆想你家金絲蠱弄大我家金絲蠱的肚子啦!嗚,後悔莫及,她和他已經做過不該做的事,兩人體內的金絲蠱一定也做了,而且,不隻一次……
「你的意思是,你要給我金絲蠱卵?」赫連瑤華聽明白了。
「對。蠱卵能否孵化,便得看天意。並不是每一顆蠱卵都會孵化成蟲,蠱族人,也有少數幾位體內並沒有金絲蠱。」古初歲將成功與失敗的後果都說明白,他無法保證蠱卵真的能救白綺繡,金絲蠱卵置入死者體內,沒有任何成功案例。「但你必須要答應我,無論蠱卵孵化與否,你日後不能再打擾我們兩人,不能再覬覦我與妅意體內的金絲蠱,讓我們能平平靜靜過日子。」古初歲與他談起條件。他願意將蠱族父母送給自己孩子最珍貴的聖物轉贈予赫連瑤華,以示誠意,隻希望他彆再破壞他和歐陽妅意的安寧,或是想傷害他們其中任何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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