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仙!
三更半夜的叩門聲吵醒了整間客棧的大小夥計及住宿客倌,店小二頂著老大不爽的臭臉前來應門。\\qΒ5。
門外三人的臉色卻也不比店小二來得好,似乎在責難店小二的姍姍來遲。
“三間客房。”
為首的男人懷裡抱著一名美的不似凡人,臉上卻不見絲毫血色的……呃,屍體。不能怪店小二胡亂猜測,那個被他稱為“屍體”的姑娘連吐納都淺到幾乎無法辨明,若非在店小二瞟向她時不經意察覺到那雙細眉淺乎其淺的蹙緊,他還當真以為她沒了氣咧。
“看什麼看?!還不帶路!”紅衫女子喝道,嚇得店小二不敢再拖,領著這群半夜上門的客倌進房。
支退了店小二,朱雀沿途醞釀的怒火終於爆發。
“軒轅尊者,我不懂!”
焚羲將螭兒安置在床榻上,虛軟的嬌軀甫離開他的臂彎便因失了法力的支撐而回複成螭獸,動也不動。
焚羲擰來一條濕巾,擦拭著螭兒頸子上那道被烈火焚得焦黑的傷口,原先烙在上頭的護魂咒早已和扭皺的皮肉融為一體,無法分辨。
沁骨的冷意由頸間傳來,緩了螭兒咽喉處的火焚之痛。
想睜眸,眼皮卻有如千斤石般的沉重,螭兒試了十數回仍身處闐暗中,她放棄了逞強,讓自己沉浮在黑幕中半昏半醒。
朱雀見焚羲壓根不理會她,更為不滿。
“我不懂分明取得了辟邪,也誅滅了那群前來緝捕我們的神將,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上天庭?為什麼還要帶著這隻半死不活的螭獸來到人類居住的地方躲藏?”後者才是朱雀真正不懂之處。
她知道焚羲體內的元神並未全數回歸,不宜與眾仙佛決勝負,她懂!
她也知道他們潛至人界,一方麵能藉人聲鼎沸來掩飾他們的行蹤;另一方麵天庭也不敢在人界展開驚天動地的乾戈,這當然對他們是有利的,她也懂!
瞪著躺在床鋪上那隻軒轅口中“隻是寵物”的小螭獸,朱雀心底卻有千百道疑惑,若這隻螭獸真的隻是軒轅的寵物,在利用完畢之後又何需這般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可是害軒轅落得今日下場的罪魁禍首呀!
“我需要向你解釋嗎?”焚羲冷冷地打斷朱雀帶著妒意的質問。
“是不需要,但帶著她會連累了我們。現在能待在你身邊的,必須不成為你滅天的絆腳石!”
螭兒昏昏沉沉地聽著爭論擾攘,過多的痛楚卻無法容她縮進黑暗中逃避。
“能待在我身邊的,是取決於我準不準!滾出去。”焚羲看也不看她。
“你——”
黑龍朝朱雀使了眼色,阻止她反駁,朱雀氣得哼聲推門,快步走了出去。
門扉摔上。
內室無人再開口,隻有螭兒無意識流泄出來的清淺嗚鳴聲。
“尊者,她很痛苦。”
“我知道。”
螭兒渾身的筋脈已全數斷裂在辟邪劍脫身的刹那,那怞筋剝骨的劇痛就連一個壯漢都不見得能忍受,而她卻承受下來了。
辟邪劍存在於他體內的方式與螭兒不同,他將辟邪化為骨血,流竄在全身,辟邪劍等於是他的一部分,而她……卻隻是硬生生地被當成辟邪劍的劍鞘。
“既然知道,何不助她解脫?那對她,才是慈悲。”黑龍望著榻上氣息微弱的螭獸,平淡的疑問中所暗指的卻是極致血腥。
“我並非慈悲之神。”
“你的不慈悲隻是在延續她的痛苦,同時,也讓你痛苦。”麵無表情的黑龍頓了頓,“抑或是你想藉著這樣的淩遲折磨,來強逼她清償你千年來所累積的恨意?”
焚羲沒有承認,更沒否認。
“若你是如此打算,那你,用對了方法。”黑龍留下這句話,也打門離去。
銀眸吃力地破開微縫,眯覷著狀似沉思的焚羲。
原來……他並沒有原諒她……
她也沒敢奢求他能如此輕易地寬恕她的背叛……
期盼了千年,這場惡夢仍未終止。
無聲的淚水在緩緩合上眼瞼的同時,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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螭兒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身軀的痛楚無論在現實中,抑或夢境裡從不曾間斷對她的折磨。
她每睜開一回眼眸便會發覺他們又換了棲身之所,從凡人的住所、荒郊野外,直到現在的破廟。
他們欲往何方而行?
乾柴在烈火間發出焚燒的劈啪聲,讓整整睡了三日的螭兒慢慢清醒。
枕在他肩窩的螓首無力轉動,毋需仰首便能瞧見將她摟抱在懷中的焚羲,他的黑發披散在肩胛的同時也包覆著她,她想抬手將他的發絲撥到他耳後,奈何卻無法如願地躁控自己的手。
她竟連抬起手這般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四人之中除了她,其餘三人皆盤起腿,閉目養神,隻有烈炎跳動的焰亮照在三張極度出色的臉孔上。
她痛苦地輕喘,忍受一由血脈裡湧上的疼。
不知是她的舉動驚擾了焚羲,或者隻是他沉睡中的反應,焚羲交握在她腰間的雙手將她環得更牢。
她等了千年,就為了再度依靠在這厚實的胸膛裡,她知道自己很貪心、很不知足……
即使身體很疼,她也甘之如飴。
即使,她隻是他眼中可寵可疼的……寵物。
螭兒強迫自己失了睡意,半合著眼瞳貪戀著躺在他臂彎間的甜蜜——就算僅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覺。
良久。
柴火逐漸燃為灰燼,最後一抹光源隕滅。
乾草上滑過沙沙作響的微音,藉著破損的屋頂所透入的月光,螭兒瞧見一條黑溜溜的小蛇探頭探腦地靠近他們。
圓圓的蛇眼兒徘徊在四人身上,似乎在瞧見螭兒的同時吃了好大一驚。
因為小蛇見著的,是隻龍似的神獸。
四眼相交,小蛇試探地前滑一寸,螭兒沒動靜。小蛇更大膽地移近兩寸,螭兒仍維持著同樣舉止,隻有那雙漂亮的眸,含笑地看著小蛇。
鮮紅的蛇信吞吞吐吐,確定了螭兒的無害,它快速移向放置在一旁的香甜果子,一口銜住比它腦袋還大上數倍的果子。
螭兒望著眼前熟悉的畫麵。
曾經,她也這般傻憨地偷吃焚羲摘的仙果,先是小心翼翼窩在岩石後偷覷著他是否熟睡,作賊的神情應該與這條小蛇沒有太大差異,直到儘情品嘗仙果甘甜的同時,也注定了她傾其一生來償還偷吃仙果之錯。
是她闖進了焚羲的烈焰禁地,所以才會傷得體無完膚……
螭兒想出聲告誡小蛇離開,不忍見它有步入她後塵的危機,無奈她的聲音泄不出灼燙的咽喉。
小蛇將嘴兒撐到極致,半邊的果子入了嘴。
驀然,一柄銀亮薄刀朝那顆尚外露半邊的果子猛力一刺,隻差半寸便能“不小心”砍掉小蛇的腦袋。
“削了,比較容易入口。”黑龍睜開眼,唇角陰沉沉一撇,讓人分不清他所謂的“削了”是指果子還是小蛇的腦袋。
很顯然的,小蛇嚇破了膽,僵硬著動也不敢動。
“真好,我正巧餓了。”朱雀也醒過來,或者該說她壓根沒睡。“烤條蛇肉來解解嘴饞。”她兩指一彈,原先滅了的柴火又重新燃起。
火光照亮朱雀那張冷豔的容貌。
料理的“用具”已備妥,隻剩“食材”自己乖乖跳進火堆裡。
“它吃了我的東西。”黑龍瞥向朱雀,口氣好似他才有權處置這條小蛇。
“大不了將烤蛇的上半截留給你。”朱雀頓了頓,“不過你這條龍與我爭什麼?這小蛇連塞你的牙縫都下夠,吃蟲吃蛇這檔事是我的權利。”
“我也沒瞧過你這隻鳥早晨起來找蟲吃。”黑龍冷冷回她一句。
小蛇圓瞠的眼開始激起恐懼的淚……它、它是不是闖進不該闖的龍潭虎……不,是龍潭“鳥”袕?!
“要分要切都好,留顆蛇膽給我。”仍閉著眼的焚羲插話。
蛇頭上布滿涔涔冷汗,咬著半邊果子的嘴已經酸到麻痹。
“蛇膽是你要吃還是懷裡的她要吃?!”朱雀細長的眉一挑。
“她。”焚羲想也不想。
朱雀為之氣結。
螭兒想開口為小蛇求情,但失了聲音的喉頭隻是呀呀輕嗚。
焚羲低首捂上她的唇,“彆開口,你的傷尚未愈合。”
銀瞳瞅著焚羲,想說的話全鑲嵌在水漾眸間。
“你想為它求情?”
螭兒虛弱地頷首。
焚羲先是沉默,才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