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粉娃雙眸快速在第一批黑衣賊人中間尋找逃竄空隙,她知道隻要能躲到六名護師身後,就能保大男孩安全無虞。
很好!最左邊那兩個黑衣賊人有破綻!
小粉娃瞧準了時機,快步飛竄——她看準彆人的破綻時卻忽略了自己也是隻被黃雀在後虎視眈眈的螳螂……
那名始終藏身樹上的賊人頭兒在她專注於前方動靜的同時一躍而下,大張的右掌虎口精確地扣上小粉娃咽喉,將她整具身軀給壓在草皮上,像隻擒到獵物的猛虎,準備一口咬死獵物般凶狠。
大男孩連帶被摔滑在地。
「誰都彆動。」賊人頭兒開了口,沉而清亮的聲音沒有半絲威嚇,卻足以教所有梅莊人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怕的不是賊人頭兒擰斷小粉娃的細頸,而是那另一位同樣受人箝製的主子有所損傷呀!
「跑得挺快的嘛,繞完整座山頭了沒?」賊人頭兒似乎對小粉娃那雙強而有力的腿感興趣,覆著黑巾的嘴角扯開笑痕,隻是露在黑巾外的黑瞳沒有傳遞一絲絲笑意。
「再給我半個時辰我就繞得完。」即使喉上把著足以致命的大掌,她還是逞強應道。
賊人頭兒笑了,聽不出是真笑還是諷笑,總之,有一兩聲輕嗬逸出喉間。
「我要那盆紅菊。」賊人頭兒指向大男孩懷間的名貴菊栽,那正是他今天受人之托的重點。
「可以,彆傷人。」大男孩道。
賊人頭子瞟了他一眼,「梅莊三當家是吧?」
他大掌一攤,大男孩也識相地交上紅菊,見粉娃有話,他暗暗製止。脖子都擰在彆人掌下了,彆多嘴。
「正是在下。」
「久仰。」賊人頭兒打量他好半晌,眼露精光。「果然名不虛傳,容貌好、個性好、膽識也好。」
「過獎了。」
賊人頭兒沒有太多耐心客套來客套去,直言再道「我方才話還沒說完,除了這盆紅菊之外,還想借三當家你。」
聞言,包括大男孩在內的八雙眼眸全都瞠得圓亮。
「借我?」
「該說要借你養菊的本領更適當,有了你,像這樣的紅菊,要多少有多少。」賊人頭子掂掂手上的菊盆,眼睛不曾離開過大男孩臉上。
「是誰讓你來的?」
「我以為三當家你心知肚明咧。視你們梅莊菊株為大敵,又會買通我們這種惡人賊子使壞招的人,一隻手掌都算得完,不是嗎?」賊人頭子沒什麼職業道德,也不認為那個買通他們行凶的買主有什麼好不承認自己的惡行。
「這盆菊,你可以拿走,但梅某婉謝你及買通你那名買主的厚愛邀請。」分明是惡意綁架,他還是有禮地視為邀宴。
賊人頭兒在大男孩麵前晃晃指,「梅三當家,我可沒給你拒絕的權利,我奉命——買通我的那家夥,小頭銳麵,看了就教人想一刀劈了他的腦袋,省得臟了我的眼,不過看在銀票份上,我總得奉命,這是題外話,重點是他下了令,能則搶,搶不得也不容他存著,買主指的是菊,也包括——」
「養菊的人。」大男孩接續道。
「聰明。」賊人頭兒好生激賞。
賊人頭兒話裡的威脅濃厚。認分的就自己摸摸鼻頭跟上來,否則彆怪他的刀子無眼。
「你彆想動我的小遲哥!」小粉娃使儘吃奶力道擰住扣握在她頸部的大手,賊人頭兒吃疼呼痛之際,指掌有了鬆懈跡象,小粉娃曲膝一撞,將賊人頭兒小小踢退半步。
她爬起身,抓住大男孩的衣袖,想帶他再逃——
「你這隻精力旺盛的小潑猴!」賊人頭兒恬去臂膀上被小粉娃扒出來的血痕,呋唾了聲,反手揪住她的發辮,硬生生扯疼她的頭皮,小粉娃也不甘示弱,轉回頭,露出亮晃的白牙,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你——潑猴——」拿刀的手被小粉娃咬得死緊,好似要撕下賊人頭兒身上一塊肉,出自本能,賊人頭兒舉起另隻手上的紅菊盆栽當武器,使勁朝小粉娃的腦門上扣擊而去!
砰!
漫天成霧的盆土及殘枝在重響中進出,血紅的菊辦隨著盆破瓦裂而散離,一片一片灑落成雨,一場繽紛落英的紅色花雨……
花辦飄降在地,無風間,再也飛揚不起來,細長豐厚的瓣蕊裡夾雜著不屬於紅菊花的血珠子,顆顆墜落黃沙,花瓣雨已停,可是那婉蜒自大男孩頭上的腥紅卻不曾終止,開始泛濫成災——
梅舒遲覺得頭有些疼。
伸手輕觸著腦門上泛著疼痛的部位,不知是病到昏沉還是前一天梅姍將他壓回床榻上時給撞到的……抑或,是好些年前的舊傷作怪?
不想花精神再去深思,讓發疼的腦袋再增加負擔。
經過一夜的休養,全身無力的病弱已不複見,他起身下榻,發現身上又換了套乾淨的中衣,知道定是梅姍看顧了他整夜,時時差人替他更換汗濕的衣衫。
想起她照顧病人時的模樣,讓他唇邊忍不住泛出笑,雖然麵對她的擔憂,他有幾絲內疚,但若生病能換來她這種對待,似乎相當值得。
桌上布妥一些簡單的膳食,但早已被秋意給凍涼,雞湯藥膳上還凝了一層薄薄的侞白油脂,令人沒胃口再瞧它一眼。
梅舒遲推開了窗,讓涼爽的秋風拂進屋裡吹散一室悶熱,他自己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三當家,你怎麼起來了?」
梅姍冷硬的聲音在他背後傳來,一雙黑眸不讚同地死瞪著透進寒風的窗,不待他自己反省,她上前將窗戶合起。
「屋裡好悶。」他道。
「屋裡悶也不能站在窗前吹風呀。」她瞧瞧他,視線又瞟回床榻上,用眼神在告訴他你還不回床上去躺著?
梅舒遲隻能討價還價「我能不能多添件衣,彆回床上去躺了?」口氣很像在討糖吃,又請求又委屈的。
她本想搖頭,但想到主子有權決定一切,隻好點頭同意。
將手中的藥湯擱在桌上,她轉身到一旁的衣箱中尋找冬衣。
「你先喝藥吧。」
「好。」他自動自發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將極苦的藥湯緩緩送入口,不曾皺一下眉頭,也不像怕苦的孩子耍賴不喝。
梅姍終於在第四個衣箱中找到了勉強合乎她要求的衣衫,在他喝藥之際將衣衫包覆在他身上。
「姍,這是冬被吧?」他好笑地瞧著肩上那件又厚又沉的「衣衫」,她根本不是挑厚衣給他,而是直接翻箱倒櫃地挖出一件冬被給他。
「那不重要,隻要能禦寒就好。」她擺明不接受他的意見。
梅舒遲喝完最後一口藥汁,乾脆認命地爬回床榻上去,因為蓋著一件冬被和披著一件冬被是沒有什麼差彆的,後者的壓力太大了,而且拖著冬被在屋裡走來走去也很吃力。
「我還要多久才能出房門?」他的問法與小孩子問娘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玩」如出一轍。
「病好再說。」她的回答也很「娘親」,動手替他攏好冬被。「有沒有特彆嘴饞想吃些什麼?我讓人替你張羅。」
「不太餓姍,在菊月裡叫我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我會無所適從。」就好像已經習慣了忙碌,卻突然被人怞走所有工作,他會覺得自己像廢人。「可以讓梅樂他們送帳冊來,我在床上看……」
「不行。大當家有交代,所有帳冊全送到他那邊去,誰敢拿給你,誰就等著受家法處置,梅莊裡沒人敢挑戰大當家的權威。」她直言要他死心。
「這樣大哥太辛苦了。」
梅姍沒多說什麼,她向來不在乎其他主子的感受,因為她隻對梅舒遲負責,她隻是專屬於他的護師,所以她會自私地保護自己的主子,其他人……誰理呀?
「你如果覺得悶、覺得無聊,我到書房找幾本書給你解悶。」梅姍說完,便真的轉往書房而去,留梅舒遲一人在榻上苦笑。
說到書,梅舒遲這才想起了那天小四塞給他一本……打發時間用的雜冊,他那時隨手將書給塞到哪去了?
好像是……枕頭下?
梅舒遲探入枕下,果然摸到了書冊。
「幽魂瀅豔樂無窮……」翻開頭一頁,大略瀏覽數行就先瞧見火辣辣的宇裡行間所醞釀的,每個詞兒都足以令人臉紅心跳,行雲流水的揮灑著男女情念間的糾纏,無論是或是思緒……
梅姍搬了一疊書回房,就瞧見梅舒遲時而倒怞涼氣,時而瞠目結舌,時而驚訝輕呀,唯一不變的是他臉上那層紅辣辣的色澤。
就連她好奇地走近他身畔,他都沒注意到。
她俯低身,湊著小臉,一塊和梅舒遲讀著書裡的句子。
然後,兩人同時猛怞一口氣——
四目相交,他看著不知道在一旁瞧了多久的梅姍,而她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孔。
「你、你怎麼看這種東西?!」她先發製人,身子挺直地退了一步,急促不穩的呼吸是因他方才猛然回首時,溫暖唇瓣彆過她臉頰所帶來的影響。當然,剛剛躍入眼簾那一行露骨而香辣的床笫豔詞,也不排除是主因之一。
「這是小四塞給我的……」他覺得自己真像個做壞事被娘親捉到的頑童,語氣悶悶的。
「彆賴給他!四當家才不是會看這種東西的人!」
「那我就是會看這種東西的人嗎?」
她抖著纖指,指著他手上的瀅書。「可是你已經在看了!」人贓俱獲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也對……」他好像沒立場替自己解釋,輕合起《幽魂瀅豔樂無窮》,將書冊遞給她。
「做什麼?」
「我不看了。」
「那遞給我做什麼?!我也不看呀!」她的表情就像是那本書會咬人似的。
原本梅姍這種小閨女在出嫁前哪弄得懂什麼「食色性也」的道理,在她古板的觀念中,這種事是碰也不敢碰,不,連想也不敢想。
「我才不像你……你這麼……這麼……」腦子裡轉動著惡心、肮臟等等的字眼,但她卻說不出口,隻能用眼神指控他。
「男人和女人本來會有情有欲,麵對心儀的對象,產生想抱她的念頭也是很正常,想擁著她、想吻著她、想和她有之親,這些都算不上是惡心肮臟。」他明白她沒脫口而出的字眼大抵是什麼。
「你還說!」梅姍覺得臉上被人偷偷放了把火,正熊熊燃燒著,將她的臉當成木炭在燒,燒得又熱又紅。
「難不成你以為夫妻關起房門都在下棋泡茶練字畫嗎?」
他的眼神讓梅姍又是一怔,她訥訥地搖著頭。她怎麼知道夫妻關起房門都在做什麼?!那他又怎麼知道彆人家夫妻關起房門是在做什麼?!
她搖頭的動作越來越大,像是要甩出腦裡聽到的不應該出自於梅舒遲口中的句子,更像是要否定自己眼中所見的他——
梅姍掄著拳,粗喘一聲奔出他的房門,用她這輩子最厲害的武學——輕功,沒命似的逃了。
那眼,像蘊著文火,慢慢地燃著渴望。
方才在書冊上看到的字句殘留在腦海,在混亂的此刻竟清晰地浮了上來。
直勾勾地看著、望著。
書裡主角們的模樣藉著字句逐漸成形,那直勾勾瞧著人看的男主角,變成了梅舒遲……
那文火,名為。
她,在梅舒遲眼中,看到了他對她的。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