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留心,反正好像要叫她,她自己都明白似的。」梅舒城壓根沒撥空注意,「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覺得呢?」
「覺得什麼?撤了她的婚事好不?」
「你知道大哥絕不吝嗇替你找來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即使是個女人。」
「我知道,但是……」梅舒遲搖搖頭,「我不逼她。」見梅舒城想反駁,他攤掌阻止了下來。「彆說了,二哥也同我提過,我一樣隻有這個答案。」
「但見你這副模樣,讓大哥很擔心。」擔心到很想狠狠淩虐那叫盤纏的死丫頭,替小三出氣。
「讓大哥擔心是我不好,我沒事的,現在正好卸下當家事務,我想藉這機會出府去走走,看山看水,讓自己輕鬆些。」也許,暫時離了這塊地,洗滌自己的心,再回來時,他能對她笑得更真誠些吧。
「好,大哥也有此意,你自己提了更好。」梅舒城下顎朝門口一努,「小四扛來了。」
梅舒遲跟著回首,就見到不遠的簷下,四名壯漢有力的膀子高舉一張床板,健步如飛地朝這奔來。
「大當家!」比四個壯漢更快,一道身影竄了進來,是一名梅莊管事。
「發生何事?」
「莊裡起內哄了!」管事揮去額上汗水,「有兩個梅莊護師在西院裡廝殺!」
「誰這麼大膽!」梅舒城拍桌大喝,氣勢驚人。
「慢著,會不會是護師在切磋武藝?」說不定是管事小題大作。梅舒遲緩下自家大哥的火氣。
「都見紅了,還切磋武藝?!三當家,砍得很激烈哩!血濺五步……不,十步!您瞧您瞧,我剛從廝殺現場跑來,衣服上還沾了那丫頭噴出來的血,嗚,血很難洗掉的說……」
「丫頭?護師?姍!」梅舒遲這回的思緒可沒半分遲疑,三個身分立刻連成一串,並且在連成一串的同時,瘦長的身軀已經離椅奔出,隻剩下一身的香氣仍在。
梅莊管事柔柔眼,確定那個前一瞬間還坐在椅上喝茶的人已跑得不見身影,「原、原來三當家跑這麼快……」真是奇觀呀,不枉費他被血濺十步才能見識到三當家的神速。
「走……瞧瞧去……」床板上的梅家小四隻醒了一根指頭,戳戳下頭一名壯漢的臂膀,下達主子命令。
「是。」
床板還沒進屋,又給扛往西院。
「大當家,咱們也彆落後,快跟去瞧瞧吧!遲了,說不定那小丫頭就被砍掛了,什麼也瞧不著羅。」
「有理。」
西院一角,樹叢上的綠葉幾乎全被劍氣掃落,隨著院中兩道人影躍上躍下而飛揚,地上有數條觸目驚心的血痕,由一顆顆的血珠子凝聚而成,肆卷的飛葉像極了雜亂無序的暗器,讓梅莊裡的人不敢近身——
隻有一個人例外。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梅舒遲不顧落葉劃割在膚上的疼痛,一逕朝刀光劍影的方向吼著。
一時之間,梅莊上下全噤了聲,因為沒人敢相信那聲狂吼來自於說話總是溫文的三當家。
遠遠的梅姍突地噗哧一笑,抹掉臉頰上那道血口泌出的鮮紅。
「看,像不像你剛說的情況?我們兩人在拚鬥,他在一旁嚷著『你們兩個不要打了』?」
「你們兩個不要打了——」
聽到梅舒遲跟著吼來的那句阻止,連原本神色肅然的梅項陽也笑了,隻不過他的笑容顯得嗤之以鼻。「像!像極了!老掉牙,叫他換句詞兒吧,看劍!」旋身再來一記。
幾滴血珠自兩人擊肘之處淌落,分不出是誰受的創。
「梅姍!梅項陽!停手!」梅舒遲惱著自己未曾習武,不,應該說習武隻習了五個時辰,追不上兩個護師像水中蛟龍的順溜身勢。
「比試罷了。」天外飛來梅姍的回答——外帶三滴鮮血。
紅灩灩的珠子好巧不巧落在梅舒遲的手背上,刺目得幾乎奪了他的呼吸!
溫溫的、稠稠的……那是來自於她的血嗎?還有那遍地珠紅也……
這哪叫比試罷了,根本是生死決鬥了好不好!
手背上的血珠炙燒著梅舒遲,該甩開,卻又舍不得甩開,握緊了拳,更感覺到從指縫滑下的黏稠血痕。他旋身奔回簷下,瞧見一名看決鬥看得出神的年輕護師腰間係著長劍,快手一怞,奪了劍後又重新跑回決戰風暴裡。
「三當家!」眾奴仆驚呼。
「小三!」梅舒城怞氣。
「三……三哥……」梅家小四神智不清地湊熱鬨,總之,也算擔心。
「我說——都給我住手!」
第三把劍闖入,讓兩柄因互彆苗頭而打得鏗鏘作響的劍停止了廝殺,梅姍和梅項陽因梅舒遲的舉動而怔傻,同時也給了梅舒遲更佳的製止機會,他身子一側,介入梅姍及梅項陽之間。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這般互砍?!」
「我們是在比試。」梅姍和梅項陽默契十足地開口澄清。隻不過出手重了些,沒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吧?
「比試比到見紅嗎?!」梅舒遲明擺著不信。
「哪有要刀弄劍不會受傷的,這一點也不用大驚小怪。」許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許是妒著他的惱怒,梅項陽禁不住出言犯上,「況且我和姍都樂在練武,互相比試求進步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說……打是情,罵是愛,你做啥來打擾我們夫妻恩愛?」口氣很酸。哼哼哼,說給你嫉妒!
「項陽!」梅姍輕喝,胡說什麼呀?!
「我從不認為『打是情,罵是愛』這句話值得肯定。」梅舒遲臉色很沉,口氣不似平日溫和,雖不如梅項陽那般衝,但也相去不遠,看得出他不悅的程度已瀕臨極限。
打就是打了,哪還能做為「情愛」的表現?!這不過是毆打者的一種華美藉口罷了!
他冷冷再道「當著主子的麵欺負未過門的妻子,你當主子瞎了眼嗎?!還沒入你家門就被如此對待,到時成了你的妻豈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成何體統!」
「說反了嗎?怪我毆妻?她出手也沒留半點情麵好不好?」難道梅舒遲隻見到她臉上的血跡,不見他梅項陽鼻間兩管鼻血嗎?!還罵得振振有詞,根本是私心!
「是我找項陽挑戰的。」梅姍想替梅項陽分擔梅舒遲的誤解。
「那定是他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才讓你大發雷霆痛扁他!」梅舒遲又自行定了梅項陽的罪。
喂喂喂——他梅項陽被扁就是罪有應得,她扁他就算沒有理由也全歸類為他的錯噢?明擺著護短!欺他沒有主子疼寵就是了啦!
「你若受委屈,我會替你出氣,犯不著和他硬碰硬。」甚至她現在開口說不嫁梅項陽,他也不惜用上主子特權,替她解除婚約!
當初是見梅項陽對她心有所屬,會真心待她、疼她,他才讓自己放開了手,孰料還沒見他們兩人成婚就先上演一段全武行,如果姍真變成梅項陽的妻,那誰還能插手這種家務事?豈不是隻能眼睜睜見姍被梅項陽欺負成小媳婦了?!
為什麼梅項陽能擁有她,卻不懂得珍惜,而不能擁有她的他卻無能為力?
梅姍此刻竟忍不住輕笑起來,知道梅舒遲是再認真不過地為她出氣,知道梅舒遲是誤會了她和項陽的比試,知道梅舒遲為此還大動肝火,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至於心窩那又甜又酸的滋味究竟是七情六欲中的哪些,她也分辨不清楚,但她是不討厭的。
「為什麼笑?」梅舒遲沒料到她被梅項陽打得滿臉血紅竟還能笑得這麼燦爛。
「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好認真,讓我覺得……」好窩心。「這場比試是我找項陽比的,絕對無關什麼他對不起我或是大發雷霆之事,隻想分個勝負。」
她的話,換來了梅舒遲的沉默。
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好認真,讓我覺得……
下頭的字眼她沒脫口,但卻笑了,是暗指他的舉動讓她覺得可笑嗎?還是在笑他多事介入夫妻間恩恩愛愛的切磋武藝?
「對呀,也不問清楚就隨便轟人。」梅項陽在一旁搭腔,礙於他是主子,他這句話純粹隻是咕噥。
「這麼說來,是我妨礙了你們?」轉念一想,他方才的動作竟全成了笑話,他這一頭熱呼呼地以為梅項陽欺負她,他們那一頭卻當這是在談情說愛。
鬨了笑話,鬨了個天大的笑話……
反正,也無妨了,他的笑話在梅莊早就不是新鮮事。
「真是抱歉了。」
梅舒遲自兩人中間退開,周遭圍觀的奴仆全投以最同情的目光,好似在替他哀悼那多餘的癡心,連人群中的梅盛也不由得對他感到歉意——他是個好男人,是他們高攀不上呀。
「等等,三當家。」冷不防地,梅項陽喚住他,「你知道這場比試的賭注嗎?」
梅舒遲隻是淡覷他,沒回答,也是不知道。
「若我贏了姍,她心甘情願入我家門,若我輸了姍,這輩子,我隻能是她的小陽師弟。」
梅項陽對梅舒遲吐實,隻是想讓這個同樣陷在三角糾纏中的男人不要置身事外,也是明白向梅舒遲宣告,這場比試,他梅項陽一定要贏!
「本來站在這裡和我比試的人,應該是你,兩個男人爭個女人才公平,不過姍替你下了戰書,會輸會贏輪到我做決定,到時結果出來,誰也彆有怨言。」
梅舒遲望向梅姍,驚訝她竟不顧安危,向武藝勝她一籌的梅項陽挑戰,正想開口阻止,梅姍卻先投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重新握起劍。
「做師姊的,不會輸給自己的師弟,小陽笨師弟永遠會是我的小陽笨師弟。」全場大概隻剩她還有這等自信。
然後,廝殺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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