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騷小曇花!
斐知畫幾乎是被摔榻的。\\qΒ5c0
背脊才剛抵上軟衾,胸口更加諸一記重量,他雖沒被摔得頭暈眼花,但亦相去不遠——他眯著眼,望見月下那頭軟質青絲在他麵前像潑墨般披散,那道黑瀑的泉,流過他的肩頸心窩,完全覆住他。
褙子及交襟被左右用力扯開,卻礙於係繩的阻擋,隻能勉強露出他半片胸膛,月下泄憤般地咬住他的鎖骨,力道比輕齧還要重些,惡意要咬疼他。
房門外有月士賢正緊張地拍著門板,叫她彆胡來的吼叫聲。
斐知畫總算有點弄懂自己現下的處境,以及事情為何發展至此的頭緒了。
原來他又成為月家爺孫倆爭吵的犧牲品……
好吧,他也是可以繼續佯裝受害,無力反抗,任月下在他身上極儘所能的遷怒欺負,畢竟這些事,他比她更樂在其中——瞧,她自己將軟嫩似棉的唇瓣獎賞給他,他貪吮著到嘴的甜美,哄誘她將丁香小舌探進他嘴裡,給予他更多更多的芳香滋味。
他的手探進她的長發裡,柔膩的觸覺、芬芳的淡香,讓他滿足喟歎。
「月下!你這個丫頭不要做出敗壞我月家門風的丟臉事!你聽到沒有!」砰砰砰——門板拍得震天價響,月士賢吼得怒火中燒,打斷了床榻上的。
「滾遠一點!」月下悶聲吼回去,因為唇仍貼著斐知畫的,所以聲音全進了他嘴裡。
對,滾遠一點,彆來打擾。斐知畫也想這麼對師父說。明明房裡的氛圍很好,雜亂的敲門聲就是破壞了氣氛,真不識趣。
「你這個不知羞不知檢點的丫頭,你、你分明是想氣死我!」砰砰砰——
「我就是不知羞不知檢點,而且風蚤又放蕩!我就是血液裡流著不乾不淨的肮臟!」月下就怕氣不死月士賢一樣,火上繼續加油,為了加強她語氣裡的凶狠,她雙手一使勁,撕裂斐知畫的衣襟,「嘶」的這聲,讓門外的月士賢嚇傻片刻。
「月下!你住手!快住手!一、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做出這事——月下!」砰砰砰砰——天呀,彆讓他月士賢以後沒臉去見月家列祖列宗,教出這種豪放的孫女,他拿什麼麵子去見兒子,怎麼跟兒子說這種醜事呀……呀呀!又是一陣裂帛聲傳來……
月下跪坐在斐知畫旁側,半個身子橫越過他,兩隻拳裡掄著幾截破布料,她氣紅了眼,雙頰鼓得圓潤,黑眸裡有著混亂的憤懣和難受,斐知畫本以為她會再對他身上的衣物施暴,她卻趴在他胸前悶悶哭了起來,邊低嚷邊握拳捶打他的心窩口。
「反正我就是個雜種,就是弄臟你們月家好血脈的汙穢……就是讓你們引以為恥的累贅,就是你們不要的……就是……就是……」有好幾個字都含糊掉了,但斐知畫大略也明白那不是什麼好聽話。
他撫摸著她的長發,像在安撫受傷的小動物般有耐心,不怕被她的爪子給抓傷。她的臉頰緊貼著他乎穩的心跳,但是不允許他碰觸她,好幾次她都撥開他的手,然而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總是在被她拒絕之後鍥而不舍地重新撫慰著她,漸漸的,她勉強縱容他,讓他的溫柔細心填充她現在心裡正剝落的缺口。
心裡有些孤單,她習慣用無所謂來包裹自己、保護自己,如此一來她才不會受到傷害。她總是堅強、總是樂觀,好似對任何打擊都無動於衷,但那隻是表麵,她受了傷也會疼,受了苦也會哭,也會想要人寵著愛著……
但怪異的,他的心跳聲陪著她,那些以往和爺爺爭吵鬥嘴時便會滿滿湧現的落寞和孤寂竟然變得好薄弱,她還是在哭著,可是卻慢慢地、慢慢地記不清楚哭泣的理由。
斐知畫撐起她的下巴,輕輕吻掉她眼眶不住滴落的濕意,她閉起眼,顫動的長睫上感受到溫熱鼻息,銜著濕鹹眼淚的唇下挪到她的嘴邊,密密封緘,讓她嘗到淚裡的苦澀,但那僅僅一瞬間的短暫,苦澀的味道在兩人唇裡分化開來,變得淡淡的、淺淺的,幾乎就要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苦澀的鹹味轉為清甜,是心境使然還是因為他的哄誘不得而知,她不自覺輕蹭著頰邊那隻大掌,像頭小貓一般,感受他指掌間的厚實筆繭在膚上來回,分不清是她張唇著他不放,抑或是他貪婪吞噬著她。
「月下!你再不開門,我就找人撞門進去了!」砰砰砰——拍門聲又傳來。
「真吵。」
開口抱怨的人是斐知畫,他聲音低沉沉的,咕噥在她唇間,所以月下聽得很清楚,她睜著迷迷蒙蒙的眸兒覷他。
「我說師父真吵。」他笑著吻她。他說話的同時,門板那頭仍是有著月士賢的咆哮,以及他喝令幾名被吵來的小廝將門撞開的命令。
月下眼裡有著他的笑容,可是意識還飄飄渺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唇兒還在吮嚅他的下唇。
「下回等他不在時,我們再繼續,現在恐怕不行。」斐知畫捧著她的臉,先是深啄她唇間,才緩緩自她生澀卻又熱烈的吻裡退出。他知道她舍不得這樣結束,可她卻不會知道,他遠比她更舍不得。
但他猜想,那兩片上閂的門板大概再撐不了幾時,等會師父帶人破門而入時若看到太香豔的景象,怕是聽不進解釋,難保他手上的拐子不會又朝月下揮打過來。
斐知畫替她將已然歪斜的琉璃簪怞出,再為她重新綰好素髻,理妥她身上滑開的柔紗衫同時,門板轟的一聲被撞開,四、五個撞門小廝跌進屋內,全摔得狼狽,而佇在門口的月士賢漲紅一張老臉,雙手死握著木拐子,吹胡子瞪眼,像隨時隨地都會衝上來殺人那般。
「月下,等會我掩護你,當你瞧見我捉住師父手上的木拐子,你立刻從門縫邊鑽出去……記住,彆回頭,還有,一個月內彆回月家。」斐知畫從床榻上起身,胸前半敞,衣襟破了大半,臉上頸間儘是唇兒狀的紅胭脂,一副被人狠狠蹂躪過的慘狀。
「呀……」月下渾身的血液還充在腦子裡,沒空用腦來思索太多困難的字句,身子已先被斐知畫擋在身後,同時同刻,月士賢大喝一聲「殺——」整個人奔跑過來,手裡的木拐子揮舞得虎虎生風,挾帶電光石火的殺氣——
「我打死你這個敗壞月家家訓的不肖子孫!」
「師父——」斐知畫率先迎戰,可是月士賢木拐子揮得太快,讓他無法立刻捉住「武器」,甚至還挨了好幾記。
「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打小學習的道理,全還給師傅了嗎?!知畫,你讓開!我替你出口氣!替你教訓這個欺負你、壞你清譽的丫頭!你離遠一點,打到你我就不好意思了——」月士賢推開斐知畫,斐知畫立刻又擋回月下麵前。
「師父,您冷靜,有什麼話您深吸口氣,消下火再來說。」該死,師父揮拐子的速度他追不上,眼看木拐子在眼前舞動,就是擋不下來。
「這丫頭用嘴是說不乖的!打醒她才有用!看看她做了什麼可恥事?!心裡喜歡你又明知配不上你,想嫁你又高攀不起,竟然使這種紈子弟才用的下流手段,以為霸王硬上弓就能逼你就範、逼你委屈娶了她!我月家容不下這種丟人現眼的兒孫!」
「月下同您說她喜歡我、想嫁我嗎?」斐知畫隻在意這兩句話。
「像個妒婦來找我問清楚,你看中的姑娘求親圖是哪一幅,擺明露出來的嘴臉就是嫉妒!我告誡她彆妄想匹配你,她竟然跟我發性子,雖然我講話也衝了些,可是你看看她那是什麼舉止?!好姑娘可以做出這種隻有瓦子鴇兒才有膽做的事?!」月士賢瞧到斐知畫身上那襲破破爛爛的衣,火氣重新襲上,他氣自己教孫無方,讓她做出蒙羞月家的醜事,教人看笑話——
「師父,您先停手——」
「知畫,你不用再替她狡辯!你放心,今兒個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也不允許這幾名小廝碎嘴,大夥就當沒發生過,你毋需覺得難堪或狼狽,錯全在她身上,你的名聲師父會替你護住,絕不讓你被這丫頭給汙了聲譽——」所以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月下吊起來毒打一頓,封了她的嘴先。
斐知畫真想對師父下一張「封嘴符」,讓他的耳根子清淨片刻,唉。
「知畫不覺得受到委屈。」相反的,他算是嘗到甜頭那方。
「你這孩子就算受了委屈也全往肚子裡吞!你站一旁看就好,看師父怎麼替你討回公道!」木拐子往斐知畫身後打,斐知畫一手臂擋掉月士賢的攻勢,反手抓住那根木拐,總算成功箝製住,他側著身,對身後的月下道「趁現在!」
她震了震,回過神來,卻不知道他要她趁現在做什麼?
「月下,快跑!」斐知畫一手去推她的肩,將她從後頭推往門口。
「你這死丫頭不要跑——」月士賢想怞回木拐子,無奈斐知畫的手像緊咬不放的鱉嘴,讓他無法如願。
月下遲疑看著爺爺吼著、看著斐知畫努著下顎要她快跑,她的手還蜷在斐知畫背後的衣料上,幾乎要將衣裳扭出一圈圈的皺漪,她想起小時候她也老是躲在斐知畫身後對爺爺做鬼臉或是不知死活地頂嘴,她的行徑自小到大沒成熟懂事多少,性子還是幼稚無知,可他還是像以前那樣,護在毫不領情的她麵前,她越是任性,他越是顯得沉穩,她一直以為那是他為了在爺爺眼前博得寵愛,讓爺爺比較出她與他的優劣——她是用這樣的小人之心看待他的,認定他無恥卑鄙、認定他時常在爺爺耳邊叨念她的壞話、認定他就是想要取代她在月家的地位,卻忽略了他用身子替她擋過多少回責罰……是她太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還是她太狼心狗肺,無視他的付出?
「月下——」
斐知畫抱起她的腰,將她提放在門檻外,催促她先離開。
月下鬆開掄著他衣裳的手,聽話地轉身就跑,但跨出頭一步,她又折回身子,踮起腳尖,在斐知畫唇上又烙下一個響吻後才跑。
「你、你這個丫頭還敢在我麵前做出挑釁的動作!你明明是要氣死我!」月士賢暴跳如雷,而斐知畫則是愣住了,隻能傻凝著眼,目送月下粉軟色的背影消失在簷下,長指不禁滑過她曾停佇過的溫暖濕濡。
挑釁……是嗎?
挑釁嗎?
她不確定,隻是覺得……想吻他。
月下懶撐著腮幫子,蘸著墨的毫筆旋在紙上久久、久久,卻沒有下筆。平時滿腦子想著如何將天香寫的手稿化為墨繪,現在天香的手稿擱在一旁,填滿思緒的,卻不是春宮圖裡的姿勢或撩人的動作,而是……斐知畫。
想起吻他時,他那雙長長睫毛,像扇骨一般,又直又長,襯著他的眸子,簡直要人為了那對漂亮眼眸而畫。
想起吻他時,他喉頭珠圓玉潤的喉結,咬在她唇舌裡,隨著他吞咽或是溢出低吟時,不住地上下滾動震蕩,像顆含在嘴裡未化開的糖球,教人銜在牙關,舍不得它太快溶化消失。
想起吻他時,他薄長柔軟的……
她終於提筆,在寬長的紙間寫下嘴裡正輕輕喃念的名字。
「斐……知畫。」
這個名字,是除了爹娘及她自己的之外,她頭一個認識的。
那時覺得他的名字取得真好,知畫知畫,一個懂畫的人,讓人好生羨慕,而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正在做畫——
她那時小小的,身子還構不著窗沿,卻時常搬著木箱子偷偷跑到他的房外,看他燃著一盞小油燭,畫一整夜的圖,再一張張將圖全撕個粉碎。
「斐撕畫……為什麼要撕畫?」從她憨嫩的童嗓裡,撕與知這兩個音,總是發不好,再加上她夜夜見他畫完圖就撕,幾乎就要以為當初她聽到有人叫他「知畫」是耳誤,他真名該叫「撕畫」才對。
她不是在同他說話,隻是自言自語,但聲音似乎太大,引來了畫桌前他的注意。他瞥向窗子,她急忙捂嘴及蹲低身子,但來不及掩飾自己的偷窺行徑,因為她失足從木箱上跌下來,摔疼了腰婰,讓她隻能哭坐在地,動彈不得。
木門被拉開,斐知畫從屋裡出來,黑翦翦的眸子瞅著她,卻沒有其他動作。
「痛……」她哭著,疼到站不起來,隻能央求他助她一臂之力。
斐知畫半個身子仍隱遮在門扉後,看人的表情有些冷淡,像在旁觀她的無助。
「好痛……」她兩隻手臂朝他伸來,可憐兮兮的。
斐知畫仍是不動,表情看起來像準備縮回門後,再直接關門落閂。
「嗚……」她掛著滿臉的眼淚鼻涕,拳兒一收一握,十指裡卻什麼東西也握不著,花兒似的小臉皺扭起來,豆大淚水一滴一滴的,濕濡了她的衣裙。
「爹……娘……好痛……我好痛,嗚……你們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留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在這裡好怕好怕,嗚……好痛……都沒人要理睬我,嗚……」
斐知畫冷覷著她哭,默不作聲。尋常而言,受了傷還能大哭大叫的人都是死不了的那種,真正癱軟著動也不動的人才真正是性命垂危。她哭聲如此清了,隻不過皮肉在疼罷了。
可是他竟然沒有轉身回房,還佇在原地看著娃兒哭號,甚至……走上前去。
「爹……娘……」
「你爹娘哪去了?」他的身影籠罩著她小小身軀。
她頭一件事就是用雙手環住他的頸,讓空虛的臂彎裡填得滿滿,而不是什麼也抓不到的空氣,等牢牢抱緊他後,她才怞噎回他,「天上。」
死了。跟他的情況相同,是孤兒。
「真的有這麼疼嗎?」哭成這麼狼狽。
「疼。」她在他胸口點頭。
「是婰兒疼還是失去爹娘的心口疼?」
「都疼……」
「要抱著我就不許哭。」他不喜歡被眼淚鼻涕擦滿衣襟的感覺。
「可是心裡難過就會哭呀。」她關不住淚水。
「那你就放手。」他作勢撥開脖子上的兩隻軟荑,她心急地摟得更紮實,慌張叫著——
「不哭了,我不哭了!」她一張小臉在他胸口擦抹,沒看到斐知畫一閃而過的嫌惡。
沒想到他千想萬想地避開她的眼淚鼻涕,結果似乎更糟。
「彆像隻蟲子攀樹,站直身子。」彆整個人膩在他身上,他對於這種又軟又綿的身子沒轍,像一碰就會化掉似的……
「我婰兒痛……」
「我不會替你柔的。」想都彆想。
「我娘都會……」她抹著淚,嘀咕。
他有些後悔踏出房門開口和她說話,真是自找麻煩。
「你跟我來。」他甫說,卻想到她根本就是攀在他身上,要她自個兒勞動雙腿走,不如他直接抱起她來得快。
斐知畫抱著她回到房裡,將她放在椅上她就哀嚷,隻能勉為其難把她擱在床上,讓她俯趴著身。
「你要幫我柔藥嗎?」
「我房裡沒有藥。」他走回畫桌前,執起筆,在紙箋上快速寫著字,寫罷,他拿著紙箋回來,「把眼閉上。」
「閉上?」
「對,閉上。」
「喔。」她乖乖聽話,扇形小睫合起。
斐知畫點燃手裡的紙箋,隔著衣物,將紙箋點按在她撞傷的婰部。
「熱熱的……咦,不疼了耶……」
「不許張開眼。」紙箋還沒燃儘,他不想節外生枝,讓她看到他在耍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