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節躁的兩隻凶獸.”渾沌用鄙夷的眼光投向饕餮及檮杌,唇畔一抹嘲弄非常明顯。“隨隨便便就同意要出手幫神族?”
他冷笑著,擺擺手,續道“彆看我。我不可能出手幫助一個把我關上幾千年,又把百媚囚進淨化石裡的冷血家夥,想都甭想。”
渾沌和月讀的仇結得多大,在場幾隻凶獸都心知肚明.渾沌是多高傲的獸,吃過月讀手裡的虧,要他擁有以德報怨的美德?下輩子吧!
“渾沌……你就當做是幫我,這樣也不行?”窮奇軟著聲,隻差沒跪下哀求他了。
“隻要是扯上月讀,就沒啥好談。而且——老實說,我非常期待看到月讀被塌下來的天給壓成柿餅的慘況!”哈哈哈哈……
渾沌邪氣地仰天長笑,笑得窮奇近乎絕望。
她早就知道渾沌不會輕易伸出援手,渾沌仇視月讀,幾乎恨他入骨,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若沒有渾沌的力量,三隻凶獸,能打回天幕嗎?
絕望中,光明探出頭來.
“他不幫,我幫你好了啦。”銀鈐似的嗓,好輕快地說——這種調調,渾沌太熟悉了,每回他準備大快朵頤吃下人類闇息時,就會有某隻家夥也以這般愉快活潑的聲音,多事地跳出來替他毀掉那些甜美迷人的陰霾氣息,還一臉陽光燦爛地討著要他誇獎!
“你給我——”渾沌齜牙咧嘴的模樣煞是嚇人,偏偏他誰都嚇得著,就是嚇不到小狐妖百媚。
“雖然我不是你們凶獸那一掛力量變態的大妖怪,但現在的我已經算是大狐妖一隻,把天打回去這種事,我應該做得到啦!”百媚好豪氣,當年淺淺道行的小狐妖在數百年修練後,也是會成長呢!
“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渾沌還在沉狺。
“就讓我出出力吧.”百媚直接拉著窮奇的手,一副好姊妹的態度,毫無心眼的單純,數百年來皆未曾改變,即便跟在凶獸渾沌身邊許久,吃過他口水無數,仍沒學到渾沌的壞心眼。
“你不要以為你用這招就能逼我變相地出手幫窮奇——”他渾沌絕不會變成女人手中的繞指柔,任由她搓圓捏扁!
“誰要你幫忙了?你在一旁看著我出鋒頭就好!”百媚對他嗤哼,可愛的小鼻皺了皺。
渾沌為之氣結.好,說得這般有氣魄,他就看看這隻小蠢狐能多出風頭!
“你打算如何做呢?”上官白玉問著窮奇。
窮奇雖然對百媚的力量抱持懷疑,然而此時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我想,從天的四個極端之角,使力出擊,將下沉的天幕打回上麵去。”
“可行嗎?”上官白玉覺得誇張。
天,能打回去?
但在這群凶獸之中生活久了,她見識過太多化不可能為可能之事。
“我不知道……”窮奇臉色微黯。“我不知道……”她隻能喃喃重複這四字。
她不知道該如何做.也不知道做了是否會有成效。
她隻知道……她不允許那般沉的重擔,壓在月讀身上!
他獨自一個,她要幫他,她不能像他那樣化為光、化為雲、化為霧地鎮守天山,她隻能用自己所擁有的蠻橫妖力,做她能做的事!
“這一打,會不會把天幕打回神族天界去,直接將他們家的地板和屋梁黏在一塊兒?”饕餮開始覺得有趣,興奮地摩拳擦掌。
“我在西方,饕餮在東方,檮杌在南方,北方就讓小狐妖去.”以目前天朝南邊傾斜的角度,力量最大的檮杌負擔最沉重的南方之角,而力量微小的小狐妖,以最不吃力的北方之角比較適合。
“啐,麻煩。”檮杌口中抱怨,下一瞬,化為黑光,摟著上官白玉往極南方向馳去.
“東方是嗎?交給我.”饕餮纏著刀屠.也走了。
“那我去北邊羅.”百媚站起來.渾沌還在賭氣,彆過頭不看她,她朝窮奇聳聳肩,化身白光,飛向極北之角。
那道白光,飛得歪歪斜斜,中途還得墜下,稍稍休息,然後才再繼續飛.
“她撐不住的,天的重量,會壓碎她。”窮奇意有所指地對渾沌說,不待渾沌回嘴,她化身紅光,奔往極西之角,徒剩氣悶的渾沌留在原地。
他絕不會出手,絕不可能幫忙月讀,那隻他最刺眼的仇人。
他雙掌交疊在腦後,往後頭巨岩上躺,打算痛快地睡上一場午覺,管他們其他三隻凶獸……外加一隻小狐在瞎忙什麼。
咻!
是窮奇發出的信號.
接著,四個極端之角竄上擎天光柱,南方的黑光夾帶暗紅火星,聲勢逼人,出自於檮杌;東方的金光閃閃爍爍,好似節慶花火,自然是愛玩的饕餮西方豔紅炫目的激光,是窮奇傾儘全力的妖力;北方……
北方光柱連天的邊際都沒碰到,才一半便夭折,光柱更是細得比繡花針還營養下良!
轟隆隆——
天幕被三道妖力擊中,原本往南傾斜的角度,產生偏向,東南西方的衝擊,使得天幕完全傾向北邊,沉了好大一邊。
渾沌雙眼緊閉,額上的第三隻眼卻瞠得極大,將天幕變化全看在眼底。
轟隆隆隆隆——
“該死……”渾沌咬著咒罵,青筋一條一條又一條爬滿額際。“該死!”
他三目暴瞠,黑袍拂揚,健軀瞬間挪栘,比光更快.教人看不清他的去向.
下一個眨眼,北方猛烈衝上火柱,與東南西三方的力量相抗,傾斜的天幕改變了軌跡,方才朝北邊傾沉的角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平衡,直到東南西北四方達到平衡。
轟隆!
大片澄藍的天,被四道蠻橫霸道的力量往上推去,拉開與支撐著它的天山中間之距。
那片天,映在窮奇眼中,變得遙不可及,她的雙臂舉得好高好高,掌心擊出的妖紅法力幾乎快要震碎她,天,有多沉重,她的手臂用強烈顫抖在告訴她,而月讀馱負著的,是比這樣更沉四倍之重!
思及此.她衝喉發出獸般的狺吼。
她的力量不及渾沌和檮杌,曾經散儘闇息而死亡,再重生,她的妖力更是不比先前強烈,但她的決心澎湃,支撐她的身軀和意識.
天幕的四個極角被推離到數萬裡之上,震落些許的天之碎片,緊接著又傳來卡閂的啪聲.
四道妖光同時消失,而天,沒有沉下來。
“嘿嘿嘿,打到屋頂了吧!”東方傳來哇哈哈的誇張笑聲。“小刀,快點快點快點,回去大玩三天三夜!”等不及了啦!
“……浪費我的時間,回去了。”南方隻撂下短短幾字冷嗤。
“你這隻沒長腦的臭小狐!不是撂話撂得很響亮嗎?!不是要我看你出鋒頭嗎?!不是自誇是隻大狐妖嗎?!”北方,咆哮聲無敵巨大.
“渾沌!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還有狗腿的諂媚啾吻聲.
西方,長發在漫天風沙裡揚舞的窮奇,麵向天山,撕扯著喉,放聲大哭.
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怎麼不可能,你在數千萬年前,便預見了它,不足嗎?
仙尊……那應該隻是夢呀.
孩子,神,是不會作夢的。
那若非夢境,我所預見的未來,應該是天山傾倒,天幕塌落,地界因而完全滅亡。
隻有這一個嗎?你預見的,隻有這一個未來嗎?你不是曾告訴我.你還作過另一個模糊的預知夢,不是嗎?
另一個……是呀,還有另一個,但它太荒謬,我沒有辦法將它當真,它是不可能會發生之事……
它,已經發生了,四凶齊力,將天給推遠數萬裡,四凶,救了地界.你作的兩個預知夢,都是未來將會發生之事,你所選擇的道路,決定了地界以及自己的宿命.孩子,你一直是“因”呀,明白嗎?
我是“因”?
你因嫉惡如仇,將凶獸渾沌囚入鋼石,其果便是渾沌遇見解咒的小狐妖,否則以他倆的道行,高傲的凶獸,豈會珍視一隻道行淺淺的小狐妖?他與她,連相遇都不會,更不可能相戀。
你又因憐惜親妹無瑕命運,泄予天機,讓檮杌得以收集無瑕散魂,不僅改變無瑕魄滅之未來,也改變了檮杌冷硬倨傲的凶性,其果便是凶獸檮杌不再不受任何人勸解,他的心,柔軟起來。
你還因待凶獸饕餮寬容,不懲治其再三胡亂施行逆行之術的行徑,其果便是饕餮能獲所愛,也受所愛所管,放肆行為收斂許多許多。
你更因心係窮奇,為她不惜拋棄神職,你傾仙力助她凝形、助她重生,她回報給你的,是加倍的感情,你因她而甘願以身撐下天幕.她為你,更願將天給打飛,你與她,真是有趣.
雖然你之於四凶,並不是最主要的“因”,但無法反駁的是,你確實影響著未來,沒有你做的,敵視你的渾沌決計不會出手,驕傲的檮杌也不可能相助,貪玩的饕餮又豈會聽龍飛刀的勸說而出力幫忙,注定遭逢死劫的窮奇更加不會。
但仙尊……我做的,並不純粹全是為了世間萬物,我甚至在那一瞬間湧現的念頭,隻有她一個人,那般自私的,就隻想保護她一個人.
又何妨呢?我相信,她在攻擊天幕時,腦子裡所想的,也不是拯救世間萬物,也單單隻有你一個。
誤打誤撞成就一件好事,它就是一件好事,不會因而折損掉它本身的價值,不走嗎?
然而我認為這樣的我,失去仙格,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稱為仙人.
沒錯,孩子,這點,我同意。
請仙尊撤除我的仙籍。
……你真的有此覺悟?
是.
當個小小山神呢?天山被你的靈氣包覆數千萬年,已經容不得其他天人了吧,它現在也撐不住天,不再是重要的撐天之柱,以後,說不定有更多妖邪想入侵,上頭的鳳凰也得有人看顧,被饕餮全吃光怎得了……孩子,你怎麼說?
我不確定現在的我,是否連小小山神也無法做好。
你可以的,孩子,你可以的。
即使,我的心裡占滿了她?即使,我可能無法像愛她一樣去珍愛山裡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天山是否會因我的私心而步入毀滅?
這答案,你何不自己去找呢?
孩子。
她來了。
你去吧,從馱負天山的重擔中,解脫吧……
“月讀——”
月讀被這世上最響亮悅耳的聲音所喚醒。
他張開雙眼,看見窮奇飛奔而來,早已化為光和雲霧的雙臂使勁費力地穿透層層岩石、棵棵巨鬆、滴滴泉水,延伸、堆疊、糾結再凝形,化為肉,化為膚,化為強而有力的臂膀。
他渴望碰觸到她,他渴望將她攬入懷中,渴望,加快了與山林樹草石水融合的身軀掙脫的速度。
窮奇儍愣愣地頓在原地,眼淚大把大把往紅紅眼眶外潑灑,雙掌捂住因吃驚而遲遲無法合上的嘴兒,滾在喉問的,是哽咽。
直到他展臂將她抱在懷裡.紮紮實實的擁抱、溫熱平穩的氣息,讓她又哭又笑又叫又跳,惡狠狠地反抱緊他,紅豔的唇,印上他的。
她與他,都沒有人分心去注意——
天山,開滿鮮麗的荊籬花,那株曾經突兀孤單,且不屬於此地的花兒,堅強地落地生根.開得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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