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好非常堅持。
“可是姐,我們需要這些錢啊!”
繡娘小碎步奔過來,緊緊握住弟弟的肩頭,“我們隻需要你彆放棄,真的!以後就指望你光耀卓家了,姐姐是女兒身,惟一能做的就是供你習讀聖人詩書,其他的你就彆擔心了,知道嗎?”
“但是我們家哪還有錢繳束修呢?”他張著溫和卻憂慮的雙眼。
“你放心,姐姐現在在傅府裡幫忙做針線活兒,傅家給的工資很優渥呢,相信我隻要更勤快些,一定可以掙到更多的錢。”她柔柔微笑。
“傅家?就是那個有名有利、權勢滔天的傅家?”
“嗯,傅家人都很好。”她的臉莫明其妙地紅了紅,急忙解釋,“雖然他們是高貴人家,但是待人有禮謙和,尤其是傅夫人,還特地讓管家大娘收拾一間屋子專給我做針黹…所以我想,隻要我能繼續在傅家做下去,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攢些錢了。”
“真的嗎?”他不可思議地低呼。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
讀書,家計不會有問題的。”她低頭自腰間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可愛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些碎銀子,“這是我今天領的工錢,統統給你,夠繳束修了嗎?”
永慶睜圓了眼睛,從沒有見過這麼多錢,顫著手接過。“我…我還沒見過真正的銀角子呢…這是真的嗎?”
“傻弟弟,這自然是真的。”她笑了,無比滿足地看著小弟歡欣驚喜的神情。“這也難怪。咱們以前能摸著銅錢就很不錯了,哪腦拚見真正的銀兩呢?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傅家人很好心,決計不會在銀錢上虧待刻薄下人的。”
“姐,我能繼續
讀書了!”他歡喜到幾乎哭出來。
她愛憐地摸摸弟弟的頭,“是啊!我知道你也好喜歡書本,姐姐拚了命也會讓你完成學業的。”
“姐…”他抹著袖子,感動不已。
他一定要好好求學,終有一天金榜提名,到時候就可以真正地報答娘和姐姐的恩情了!
***
自從初相見,傅寒梅就帶給繡娘莫大的震動與驚撼。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遠遠地、永遠地躲開他…還有那熾熱深沉到教人承受不住的目光…
但是傅府打從那一天開始,對她卻有一種無以名狀的神秘吸引力。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因為傅家人很好,而且工錢又多,所以她才會這麼熱切地日日到傅家去幫忙做針黹。
她從不也去奢望或深究自己真正的感覺。
隻是當她繼續在仆傭宅屋的園子裡做女紅時,她隱隱約約忐忐忑忑,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可她日日若有所求,卻又日日落空。
她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是又覺得有絲絲的空洞與遺憾。
這一天下午後,她帶著滿籃的衣裳來到園子裡一株早開的茉莉花樹下,就著涼涼的微風、明亮的日光,還有滿頭滿發滿懷的清幽茉莉香氣,細細縫製起衣裳。
春天的午後旖旎如夢似幻,還有清脆的小鳥兒占枝婉轉鳴叫,這樣的氣氛猶如在某種美麗的夢境裡,她恍惚間感覺到自己好似也是夢中人畫中仙,隨著這一幅錦繡綴成了五彩人兒…
她輕拈針,緩緩拉直紅絲線,嘴裡忍不住輕唱起一首小曲兒…
好花娘好花娘繡件好衣做嫁裳青青坡上翠翠柳好花為我輕歌唱
好花娘好花娘情郎吹笛江水上綠綠河麵荷花放多情渡水敲心房
她的聲音清新婉約,如珍珠兒灑落玉盤上,輕輕飄蕩在空氣中…
“好美的一首曲兒。”寒梅陡然出現,白衣翩然、踏步而來,“怎麼不唱了?下麵的詞兒是什麼?我好想聽完。”
繡娘一驚,右手的針一錯閃,深深地戳進了柔軟的指尖內,豆大的鮮血擠了出來,她又是驚悸又是抽疼,卻隻能呆呆地僵在原地。
寒梅見狀低咒一聲,敏捷趕到她身邊,緊張地拉起了她的小手,小心替她拔出了繡花針,想也不想地,立刻張口吸含住她受傷的指頭,希望這樣能替她吸去一些些痛楚似的…
她大大悸動,本能縮手想逃,可是他哪容得她逃開?緊箍住她的小手,輾轉吸舔著她嫩嫩的指尖,沒有放開的意願。
她漲紅了臉,手上的痛楚完全被驚駭淩駕了,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放開我!”
他慢吞吞地舔了最後一次才放開她的手指,饒富興味地笑道“奇怪,我們兩次見麵,場景相似,就連對話都相似…哈,你總是叫我放開你,傻姑娘。”
她用儘力氣才把右手從他手上搶回來,心慌意亂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咦?這是我的地盤,我為何不能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她認命地閉上眼睛,“算了,你說得對,這傅府裡頭何處不是你的?我為什麼那麼笨,還要問你這樣的問題?“
他微笑,眸光射向她的小手,“還疼嗎?還流血嗎?我還是讓人去喚大夫來…”
“不用了。”她搖頭,“隻是小小的針紮,沒事的。”
“你的手經常做粗活兒,都有傷痕和薄繭了。”他控製自己的語氣不要太溫柔。
她神色一黯,勉強一笑,“很抱歉。”
“為什麼跟我道歉?”他有點生氣,“傻瓜!飽受操勞的是你,跟旁人致什麼歉?”
她退後了一步,拒絕去奢想他是在關懷她,輕輕地道“傅少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可否讓我繼續做事呢?”
“你為什麼見了我就要走?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比“可怕”要可怕太多了!至少她平常所懼怕的事物並不會這樣深刻徹底顛覆揪扯她的靈魂…
“我、我要做事了。”她低下頭來,抱起籃子再次想逃跑。
雖然這樣很懦弱很沒用,但是她寧願被取笑也不願意再留下,麵對令她束手無策的情境。
他攔住了她,低沉道“你是我傅家的繡工,繡補的是我家的衣裳,難道我沒有權力可以令你休憩一會兒?”
她倏然抬頭,小臉散放堅毅光亮,“傅少爺,雖然這是你家的衣裳,但它也是我的責任。我是你家雇來的繡工,繡補好衣裳是我的工作,請你不要阻礙我做事好嗎?”
她堅定的神情點亮了小小的臉蛋,她纖小的身子仿佛變得異常高大。
這一幕令寒梅不禁震撼了。
“好吧!”他突然搶過她手上的籃子,好整以暇地微笑,“我找個好地方讓你清清靜靜鑄事。”說完,他轉頭就走。
繡娘愕然,本能急急追趕,“傅少爺,你快還我衣裳…我沒有時間跟你玩兒…傅少爺!”
他長笑一聲,大步毫不遲疑,耳傾聽她妖喘籲籲地飛舞蓮步急追,唇畔不由得浮起了一朵得意的笑。
***
她追著他穿過叢叢花絲絲柳,度蜿蜒幽徑進入一棟飛簷高樓。
他早已笑吟吟地抱著籃子,寬肩斜倚在粗壯的雕柱旁,優哉遊哉地等待著她了。
他的黑發在陽光照耀下散發著明亮光彩,眸光笑意飛揚,一臉的神清氣爽。
哪像她趕得發亂鬢鬆,急促地喘息著,小腳差些軟癱。
“你是個壞人!”她大聲指控,撫著起伏不定的胸脯。
他笑咪咪,“我從來也沒說過我是好人。”
“你…你沒有彆的事好做了嗎?”她頭疼地問。
“啊,你倒提醒了我。下午到了,該用點心了。”他攬著籃子推開了門,走入清淨明亮的廳堂。
“求求你把衣裳還給我。”她佇立在階梯下的茵草地上,怎麼也無法拔腿追進去。
他探出腦袋來,笑吟吟道“想要你的衣裳就進來拿。”
“我不要。”她小臉緊繃,戒慎如防賊。
“不要?”他朗笑一聲,自顧又鑽了回去。
繡娘緊緊擰著衣角,為難又掙紮地咬緊下唇。
懊怎麼辦?看來他是存心刁難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的。
她在原地考慮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又腳拾梯而上,畏畏縮縮地跨進了大門。
他的…廳堂好大嗬!
她有點暈眩,屏息地環顧著寬闊寧靜,卻鋪擺彆致的蘭花盆兒,紅檜家具、晶亮生光,粉白牆上懸掛著好幾幅字畫,還懸了把著寶劍,可是一旁的案上卻架了具古琴。
既文且武有詩有樂,她情不自禁崇拜地凝望著他,隨即被理智敲醒…
就算再怎麼厲害,他一樣是個存心刁難戲弄無辜的壞人!
“我已經進來了,你可以把籃子還給我了。”她伸手要。
他慢條斯理地斟著茶,團桌上擺了兩三樣精巧點心,什麼碧酥豌豆黃、桂花千層糕、玫瑰鬆子糖…
“坐。”他示意。
她瞪著他,“請把我的籃子和衣裳還給我,你答應過的。”
“繡娘呀繡娘,你還真是這般天真逗人。”他半支著額頭,掩不住低沉輕笑。
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僵硬地道“你自己說過,要衣裳就進來拿。”
“你太正經了,有些事並不一定是字麵聽到的那個意思,你明白嗎?”他眸中閃著狡獪的光芒。
“我隻知道做人要言出必行,何況傅公子是有身份的人,更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她嚴肅微慍。
“嗬,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伶牙俐齒呢!我認真地答應你,隻要你坐下來吃兩塊點心,喝杯茶,我保證將籃子還給你,而且絕不囉嗦絕不賴皮。“他黑眸炯炯。
她懷疑地看他,“你保證?”
“我用我的性命起誓。”他伸出一手貼緊胸口,再正經不過。
她慢慢地挪步到桌邊,看著他為她斟了一杯茶,眼底閃過勝利的光彩…
繡娘迅速地拈起兩塊小小玫瑰鬆子糖扔進嘴裡,飛快拿起杯子一飲而儘,抱起他放在一邊椅上的籃子就往外跑。
“咦?”
“我已經吃兩塊點心喝一杯茶了。”她小小的背影鼠竄而去,隻飄下一句急促得意的輕笑聲。
他一怔,一時之間無法作任何反應。
“老天!”他隨即大笑,“好個小女子,我竟敗在你手上!”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而且他有預感,這個遊戲越來越好玩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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