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情小菊花!
「一戒?!」
曲無漪喚出的名字,讓程含玉瞠目結舌。、qΒ5c0\\
如果眼前的姑娘就是他口裡的「一戒」,那麼她應該是曲無漪養出來的殺手,然而現在一劍直直穿透曲無漪心窩的舉動又代表什麼意思;
「她是一戒?!」程含玉以為一戒是個男人,沒料到是個嬌滴滴的美姑娘;沒料到嘴裡才說了她的名,她人就神出鬼沒現身,更沒料到她竟會弑主。
程含玉看見曲無漪懷前插了把利劍,連心都揪了起來,不顧自身安危就要上前和一戒吵,被曲無漪一掌擋下,護在身後。
「這是做什麼?!」曲無漪直勾勾冷睨著執劍的一戒,她臉上神情複雜,有著劍者的殺氣及背叛的愧色。
「我要為司徒家殺你。」一戒平靜說道。
「我讓你去殺他,你的劍卻穿透我的胸口?」曲無漪原本心情就因程含玉和他嘔氣而惡劣,眼下連忠誠下屬都背叛他?!
「對不起。」一戒隻能道歉。
程含玉瞧明白了!一戒背叛了曲無漪,改為那個盜印曲家書肆書籍的人效命,要取曲無漪的性命。以一戒的身分,要從曲練口中套出曲無漪的下落,一點也不困難,所以她才會出現在程府!所以她才會毫不留情賞來冷劍!
可是,為什麼?!
「對不起三個字就要我原諒你?」當他曲無漪是大善人嗎?!他胸襟沒如此寬大!
「原則上,我是吩咐她連『對不起』三個字都可以不用說。」一道諷笑的男嗓出現,一戒臉上交雜的表情全數化為認真及憂心忡忡。
「你不要過來!不要讓曲爺看到你的臉!」她口氣慌張,阻止男人靠近。
「我知道,你說過他身旁有個以畫殺人的秘術師,若曲無漪見過我的容貌,那名秘術師再以他的血繪下我的人像,隻要撕了畫,就能要了我命,我都記得。」男人當真沒進入內室,聲音在不遠處的門外,門板薄紙透出他的高挑身影。「如果可以,我不想殺你,畢竟有你在,我才有書能盜印,可是你真的逼人太甚,竟然要一戒格殺勿論……你如此心狠手辣,我也禮尚往來,以牙還牙。」隻是格殺勿論的對象輪回曲無漪身上。
「我隻是沒想到,連一戒都能讓你收買。」曲無漪不自覺冷笑,「我養的一條狗,竟然反咬我一口。」
門外傳來笑聲,「我跟你不一樣之處在於……我不會把一戒視為一條狗。一戒,劍再紮深一些,我們早些回去,也許還能趕得上去喝碗糖水。」他聲音柔柔的,讓一戒臉上有了笑容,那是姑娘家被情郎寵溺時所會展露的甜甜笑靨,但那抹笑花快速地褪去,因為曲無漪冷冷打斷的那句話。
「你以為我死了,你能獨活嗎?我對付背叛者的手段,你一清二楚,我會讓斐知畫撕了你的人像,你拖不過三天。」
「就算隻剩下三天能活,我都想留在他身邊,隻求到了最終一刻,能在他懷裡緩緩合眼。求曲爺成全。」一戒對於死亡並不害怕。
「滾吧。」曲無漪皺擰著眉,沉沉閉起眼。
一戒手裡的劍往前更紮實刺進去他的胸口,直到劍身上婉蜒的血川染紅了她的右手及大半片衣袖,她才怞回劍,接著盈盈跪倒曲無漪身前,對他不斷磕頭,像請罪,也像訣彆。
「先殺人再磕頭算什麼?!想讓你自己免受良心譴責嗎?!」程含玉這回再也不管曲無漪阻攔他,他一箭步上前捉起一戒,若不是他向來不打女人——即使這個女人身懷武功,還比他高出半顆腦袋——但是男人不打女人是他的原則,否則他真的很想很想賞她兩巴掌。
一戒淡淡看著程含玉,「人,都是自私的。」聲音轉小,輕淺說給程含玉聽。「我避開了要害,但是劍上淬了毒。你可以像現在流著滿臉的眼淚責備我,也可以……選擇先救他。」
聞言,程含玉轟然回首,曲無漪仍是挺直身軀,像尊石像站著不動,程咬金及程吞銀沒人敢上前去扶他,兩人縮在遠遠的柱子後,曲無漪一襲黑衣變得濕濡,他一手籠罩在汩血不止的傷處,原本鮮紅的血,正逐漸轉變成與他的黑衣相同的墨色。
程含玉奔了回去,在曲無漪倒下之前,牢牢抱住他——
「救他!快救他——」
程含玉發瘋似地對程咬金、程吞銀嘶吼,雙掌壓按在曲無漪胸前的血洞,要阻止任何一滴鮮血再從他身上竄離。
「真值得,一劍換你一個擁抱。」曲無漪還有心情說笑,唇角一絲濃黑的血淌流下來,狠狠紮了程含玉的眼。
「閉嘴閉嘴閉嘴——」程含玉騰出一手捂住曲無漪的嘴,不讓他嘴裡嘔出血來。「彆說話……你彆說話……」聲音完全沙啞,喉裡仿佛梗了石塊,讓他的嗓聽起來可憐兮兮。
「我不會有事,你放心。」曲無漪的安撫從他指縫裡溢出。
「我叫你不要說話,你聽不懂嗎?」程含玉硬擠出低咆。血都流淌到他身上,染紅他滿身,還說不會有事?!連這種時候都要誆騙他!「找大夫來!快去找大夫來——」他火紅著的眼,再度對呆若木雞的兩人咆哮,一戒和那神秘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好……我去!」程吞銀腳程快,飛奔出去。
「我去拿傷藥!」程咬金也不敢遲疑,跑往房裡去搬些布巾及藥粉。
程含玉發現自己的雙手在打寒顫,想克製,卻力不從心,看著自己的雙手被曲無漪的鮮血染滿,而且完全無法阻止他出血的情況,眼睜睜見他麵臨生死關頭,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恐懼滿滿籠罩著他,四肢百骸竄起寒意——一種害怕曲無漪死亡的寒意。
「含玉,彆害怕。」
他想惡聲惡氣回吼——誰在害怕了?!可是聲音發不出來,這種違心之論,說了隻是欺騙自己,並不能讓恐懼化為烏有。
「你在發抖。」那抖意,讓被環抱在他懷裡的曲無漪也清楚感覺到了。
程含玉隻是大口大口吸氣,說不出半字反駁,眼前逐漸泛起模糊薄霧。
「含玉,我們將錯就錯不好嗎?」曲無漪不顧身上重創,濕黏的掌覆住程含玉的手。「我絕對不會再犯這種錯,絕不會再錯認你……我不在乎四月初七那人是誰,我隻知道我擁抱的人是你、親吻的人是你,想要的……也是你。」他的聲音因為失血漸多而越顯輕淺,「原諒我這回……」
「我不!絕不!你膽敢給我閉上眼的話,我絕不原諒你!」程含玉吼斷他的話——明明、明明就隻剩下一口氣,用來聲吟都嫌不夠,還拉裡拉雜說一堆話做什麼?!現在是講和的時機嗎?!現在是談情說愛的時機嗎?!現在是逞英雄的時機嗎……
曲無漪察覺有溫熱的水珠子滴淌在頰邊,知道那是程含玉擔心急著的眼淚,想再安慰他,不讓他難受、不讓他煩憂,可是眼皮沉沉的,一點一滴在怞乾他的力量——
「就算隻剩下三天能活,我都想留在他身邊,隻求到了最終一刻,能在他懷裡緩緩合眼……」
一戒的那句話,竟然在此時完全得到曲無漪的認同。
曲無漪將頭枕在程含玉肩窩。
隻求最終一刻,能在他懷裡緩緩合眼……
「劍傷不輕,但不足以致命,真正麻煩之處──是毒。」
灰袍布衣的年輕大夫收回扣壓在曲無漪腕上的長指,緩道。
「什麼毒?」
「小毒。」
鬆了一口氣。小毒嘛,吞幾顆解毒丸就能了事。匆匆趕來程府的曲練放下心中大石——他差點被大夫嚇死。擺出那副天崩地裂的苦臉做什麼?!
「既然是小毒,你就快開藥單,我上藥鋪去捉藥。」害他緊張到流了整缸冷汗,呼。
「唉。」被曲練從銀鳶城一並順手拖來的大夫長長歎口氣,他一直是曲府專聘的大夫,隻要曲府有人生病,都是經由他之手來治愈。
「你唉什麼唉?」不好的預感。
「對其他人而言,藥引很容易取得,但曲爺恐怕——」
「還因人而異?!」
「不,是最重要的藥引……」
「是要東海龍王角,還是仙山靈芝草?!」隻要是花銀兩能買得到的,曲府沒什麼買不起!
「血。」
「什麼血?」
「和曲爺有血脈相承血統的血,上至爹娘、下至兒孫、旁至兄弟姊妹,都行。」
曲練臉一垮。他終於明白大夫在哀什麼聲歎什麼氣了!
曲無漪無父無母無兒無孫更無兄弟姊妹,對尋常人而言最容易取得的藥引,卻成了他的致命傷。大夫與曲府關係密切,自然熟知曲無漪的情況,所以他口裡的小毒比鶴頂紅更無解。
「那不等於沒救了!那無恥盜印商,明明有錯在先,竟然還下此毒手——」曲練的嚷嚷,讓始終守在門外的程含玉心一擰,渾身寒透了。
「會下這種毒,實際上是教訓意味比較重,興許他們根本不知道曲爺獨孑一身,無人能替他解毒。」否則真要殺人,淬的毒應該再狠一些。
「我老早就催曲爺快快娶妻生子,他就是不聽,眼下可好了,現在要求人救命也無處可求了!」曲練捶胸頓足,那時應該再羅唆一些、嘮叨一些,至少在此時此刻不至於束手無策。
「還有一計可施,不過成與敗,全看老天爺幫忙了……」大夫柔著眉心,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口吻。
「你說呀!」藏什麼步呀?
「趕快替曲爺找個嫂子,儘早受孕,再將胎兒打掉,以死胎骨血為藥引,應該也是行得通……」這方法是臨時想到的,還沒用過,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隻是賭它一賭。
「會不會太狠了點……」
「不然咧?」大夫隻能聳肩。左思右想,還有其他好方法嗎?
對呀,不然咧?除此之外,他去哪找一個和曲爺流著同樣血脈的家夥來救命?
「可是曲爺現在都變成了這樣,還能讓女人懷胎嗎?再說,胎兒的血不會承傳曲爺身上的毒?還有,曲爺的毒能拖到胎兒成形嗎?那還得好些日子——」
「所以我才說,全看老天爺幫忙了。男人病癱在床,無法采取主動,那就麻煩女人辛苦一些,反正男人就連在睡夢裡都能產生反應,就算是昏迷中,可能、也許、大概、看運氣也是有機會和女人。」大夫收拾醫具,繼續為曲練解惑,「胎兒的血會不會承傳這種毒,當然是有可能,隻是毒性少,可能、也許、大概、看運氣能拿來當藥引。至於曲爺的毒能否拖到胎兒成形,我當然會儘全心以藥為他護住心脈,可能、也許、大概、看運氣——」
「你這大夫真不負責任。」什麼事全賴給「可能、也許、大概、看運氣」,真不知道他們整座曲府的人沒讓他誤診而死是不是也全靠這些個詞兒——
「我不是向來如此嗎?」
,又不是在誇獎他,抬起下巴在驕傲什麼?!
「所幸曲爺養過不少美婢,乾脆一晚送七個到他房裡,這樣受孕機會更多——」曲練開始盤算。
「精儘人亡也是死路一條。」醫者父母心,要先說明縱欲過度的後果。
「呃——」七個好像太躁了……
「聽說曲爺最近追個漂亮男孩,更有意娶他進門當男妻,我們胡亂替曲爺找女人來受孕,是否要先告知那男孩一聲?否則讓他們兩人反目可不好了——」大夫淡淡瞥望門外程含玉的方向。
「生死關頭,程公子不會反對這種事,何況——誰叫他自己不是生為女人,否則我也不需要為了救曲爺而冒這種會被曲爺怞鞭子的危險事,在這當口,他根本幫不了曲爺。」曲練心直口快,一心隻擔心自家主子的生死,其他人的心境他無暇顧及。「我是否該儘快將曲爺送回銀鳶城?能移動他嗎?」
「送回銀鳶城當然最好,畢竟那是曲爺的地盤。移動他沒問題,你去聘雇馬車,我一路隨行,也好照料他。」
「明白,我去雇馬車。」此事要越快越好,他還得安排女人來懷上「藥引」——在程府裡,半件事也不能辦。
曲練出了房門,瞧見程含玉,神情一尷尬,不知道程含玉聽著了他與大夫的對話多少。
「我替曲無漪收拾好包袱,馬車程府有,立刻送他回去。」程含玉先開口,將手裡的布包交給曲練。
「程公子,呃……你……」聽到多少?
「一定要救他。」程含玉一身狼狽的血汙還來不及打理,麵無表情的臉上鑲著紅透的雙眼,他沒給曲練廢話的時間,隻是堅定地要求,「用任何手段、任何方法,都要救他。」
曲練從他的眼神中讀出,程含玉一字不漏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即便如此,他眼裡流露出來的,是強烈的救人,是……無論自己能否接受與其他女人共享感情,無論自己委不委屈,也要救人的。
「我會的,他是我主子……雖然脾氣不好,但他總是我主子。」曲練一再重申及保證。
程含玉點點頭,轉身要離開。
「程公子,你不進去看我家主子嗎?」如果大夫的方法救不了人,那麼,這或許是最後一眼了……
程含玉搖頭。「彆浪費時間,快回去吧。」說完,無情地闊步走人。
不要看,不要去看曲無漪蒼白的病容,看了直叫他難受,恨不得躺在榻上的人換成是自己。
不要看,不要去看,他就不會痛恨自己身為男人,無法救助曲無漪,隻能讓其他女人去碰觸他的身子。
不要去看……
理智喚止了他的腳步,在馬車揚塵離去時,他所能做的,隻是站在樓窗前,目送馬車消失於遠方。
男人和女人,終是無法完全替代,否則女媧以泥塑人時,就不用費神分彆捏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