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像你說的……被野馬踹斷整排骨頭……連、連呼吸都痛……”
他在努力描述這種病症的情況給她聽!
就因為她之前不太滿意他回答的問診,所以他忍著痛楚,將他現在正遭逢的感受化為語言。
“你夠了!很痛就昏過去呀!”
“不過沒有以前那麼痛,但吸不著氣……”
她直接一針將他送進安安分分的沉眠裡。
“這個笨蛋!也不會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誰有空理你痛起來是什麼德行誰又有閒管你痛起來是像被馬踹還是被牛撞到?!”她被他氣到隻能不斷嘀咕,扯開他的衣襟,在幾處袕上紮完針,再用耳朵貼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聲,然後若有所思地咬咬唇,從他身上爬起,擰來熱巾子敷在他胸口。
莫約一盞茶功夫,穆無疾緩緩蘇醒,看見她正站在床邊叉腰瞪他,表情緊繃得是那麼那麼的潑辣,眼睛半眯得是那麼那麼的帶殺,紅唇抿得是那麼那麼的嚴厲——鼻頭紅得是那麼那麼的無辜可憐。
哭過的紅鼻頭。
明知道她不是心疼他發病受苦而哭,隻是情緒無法自製,在那一瞬間,他仍是內疚地拉住她的手,輕輕對她說聲抱歉,抱歉他以後不會再自作聰明以為一帖藥不喝也無妨,抱歉他讓她這麼勞費心力,抱歉他讓她哭泣。
她一點也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繼續死瞪他,像要將他瞪穿兩個大洞。
“皇甫大夫……”
“一個病人剛清醒過來,大夫就出拳打他應該是很不人道的,是不?”她聲音冷冷的。
“對。”他回答得非常麻利、非常肯定、非常的認同這句話。
“好,我忍下來。”她深深呼吸,不過還是在瞪他,嫩唇一掀,“脫衣服。”
穆無疾瞠眸,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
“我叫你脫衣服!一件都不準剩,給我脫光!”她又吼著下令,這回更狠更直接。
“呃……我知道少喝一帖藥是我的錯,我以後絕不再犯,不需要讓我地……拖我去遊街吧?”這是他唯一能想到她會耍的手段。這的確對他是最嚴重的處罰,教他這名大男人的尊嚴如何掛得住?
“誰有這種怪癖呀?!我要讓你泡些藥草!”
“哦——”穆無疾大鬆一口氣,果然在她身後看到沐浴用的大木桶。
“動作快一點。”她催促他,自己也沒閒著,在大木桶裡又加了好幾種草藥,伸手去攪和,不料衣袖太長,浸到水裡,弄得她一身濕,她乾脆也將薄羅衫子脫掉,隻剩下貼身小抹胸,抹胸是翠綠的色澤,再綴上幾朵小紅花,簡單可愛。
她忙完所有事,該下水的家夥卻還是半躺在床上,臉孔撇向牆麵,完全不敢往她這方向瞧半眼。
“穆無疾,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你脫不脫呀?不動手就換我來羅。”
“你先出去……”
“大姑娘呀你?!我是大夫,我見過光溜溜的男人也不是一兩回的事,甭跟我裝矜持。”她剝光的男嬰兒十根指頭也數不完!
那麼,你也時常少根筋地就在男人麵前寬衣解帶嗎?
穆無疾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幸好他向來自製力極好,才沒失禮。
這是她的私事,也是她的自由,他無權過問、無權乾涉,更無權感到……不悅。
他解開腰結,褪下衣裳,但沒法子做到她說的甭裝矜持,褲子仍穿在身上,緩慢跨進大木桶裡,她隨即拎了條布巾跟著跨進來——
“你——”他差點要從木桶裡跳出來。
“你以為我站在木桶外能摸得到你嗎?也不想想我才這麼一丁點高而已。”她腳踩在他的上,婰兒靠坐在木桶邊緣,開始柔按他的背脊。
水溫並不太燙,畢竟他的身體不合適浸泡高溫。
他本以為她在替他擦背,其實不然,她每一個推拿都推在有益於他的袕位,溫水氤氳著薄薄輕煙,帶著藥味,每吐納一口,都覺得肺葉舒服好幾分。
“你真的好瘦哦。”她將他的黑長發撩盤起來,對他的瘦削覺得不滿。從骨架子來看,他是屬於高頎的身材,不過沒長太多肉來襯托這副天生的好架子,要是再添些肉會更好看。
他不說話,隻是閉著眼,讓她用神奇的手指為他消減身體不適。
“噗。”她又自顧自笑了起來,“穆無疾穆無疾,你看你看——”她拍拍他的肩,他張眸注視她,她笑得好樂,“你看現在像不像在燉雞?我燉雞湯時也是這樣,把雞放在鍋裡,再捉把草藥丟進去,接下來就等雞燉得香噴噴給你吃——”
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想,鍋裡的那隻雞也不會有好心情哈哈大笑。
更何況……她燉出來的雞,從沒有一回是香噴噴的。
“喂,你很奇怪耶,明明比較生氣的人是我耶,你跟我沉默抗議什麼?”她捏他的手勁加大。她不是笨蛋,她看得出來穆無疾並不是很高興。“我一直那麼小心翼翼地照顧你,你吃的用的喝的,哪一項不是我費心開藥方、磨草藥?認識的頭一天我就命令過你,事事都要聽我的話、順我的意,我要你喝藥就喝藥,要你挨針就挨針,結果呢?藥湯灑了還敢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火嗎?如果不是看你病重,我真的會賞你一拳一腳,讓你嘗嘗整排骨頭斷掉的實際滋味!現在你擺什麼臭臉給我看?請解釋解釋吧!”不給個好理由,她就準備出拳出腳了!
沉默良久,久到她以為他又想用無聲蒙混過去,他才開了口。
“姑娘家還是矜持一點好。”他聲音含糊。
“哦,你是覺得我喝令你脫衣服不夠矜持?”
那不是重點。
“姑娘家要更懂得保護自己。”
柳眉因為皺蹙而尾端上揚,“我很會保護自己呀。”
很會保護自己就不會在一個男人麵前脫到隻剩抹胸和軟裙。很會保護自己就不會和一個男人共浴。很會保護自己就該多幾分防人之心。很會保護自己就該懂得男女有彆。
“你信不信我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讓想欺負我的混蛋死無葬身之地?這樣你還會擔心我不懂得保護自己嗎?說不定把你和我分彆丟在荒山野嶺中,我還能活得比你久哩。”她自信滿滿,並又將他看得扁扁的。
“你總是這麼……勞心勞力地幫你所有的病患擦浴按摩嗎?”
她很清楚地聽出第三句的語氣明顯有彆於前兩句,這句聽來……有掩不住的埋怨。
“穆無疾,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吧。”
“那你聽了我的答案一定會更生氣一是,我向來都是這樣幫我所有的病患擦浴按摩,如果他們也像你一樣需要的話。”她感覺掌心碰觸到的肌理繃了繃緊。
她是對的。身為醫者,本該不分男女,以對病患最佳的方法為優先考慮,隻要能讓病患減少一分痛苦,都是醫者首先該做到的。
她是對的,她沒有錯,錯的是他,他不該乾涉她對所有病患的用心及儘心,不該聽見她萬分篤定的答案而倍感惱火。
他,似乎太在意她的每言每句了……
甩甩頭,他強迫自己淡淡一笑,給予肯定。
“你真是個好大夫。”
明明是誇獎,卻淡漠得讓她沒有被誇的喜悅,害她幾乎要脫口補上一句“不過你是我第一個這樣對待的病患啦……我以前診治的都是小病小傷,沒有一個能勞煩本姑娘親動玉手。”
“我覺得……開始有點頭暈了。”穆無疾確實覺得昏眩——不隻是昏眩,胸口重壓的擠迫感也讓他輕皺雙眉。
“泡太久了嗎?”光顧著說話,差點忘了考量他身子的負荷。“我去拿大巾子來給你包身子。”
“呀……皇甫大夫,等等——”
“等什麼?”
她才問著,身子都還沒跳出大木桶,卻倏然被穆無疾擒住,一把往後頭扯,嘩啦水濺,她跌入藥草浴中,還不小心咕嚕咕嚕喝到幾口苦澀嗆鼻的沐浴水,她咳了兩聲,感覺穆無疾將她環護在瘦削的胸前,接著就聽見房間門板砰的被人推開,飛快的腳步聲奔進內室,一路上還嚷嚷著要找穆無疾商討大事,然後,嚷嚷停止,換成驚愕的吼聲震天——
“穆無疾!認識你這麼久,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這種劣徙!連一個小孩子你都染腳得下去?!”
“伏鋼,是染指,不是染腳。”穆無疾正色指導來者用詞上的錯誤。
“誰管你染指還是染腳,我馬上就讓你血染於此!”
腰際四柄厚重大刀,每一柄都能斬殺踐踏社稷小幼苗的邪佞壞宰相,解救小幼苗於魔爪下!
四柄大刀,斬惡除邪,殺得壞人片甲不留!
“喝!”
刀起刀落,大木桶脆弱得不堪一擊,瞬間碎成木片,草藥水流滿一地。
穆無疾遮掩住她,不讓她此時衣衫不整、渾身濕透的模樣被伏鋼瞧見,又一麵想和伏鋼解釋。
“伏鋼,你能不能冷靜片刻一”
“我看到惡官吏就冷靜不下來!”嫉惡如仇是他伏鋼這輩子唯一學得最透徹的成語!
她的聲音從穆無疾懷裡傳來,“我有麻沸散可以讓他冷靜。”包準一帖就讓對方乖乖趴地,無法動彈撒潑。
“太好了,拿出來用。”穆無疾支持她。
麻沸散,用於全身麻痹,方便將人開膛剖腹治療疾病,當然——也方便讓狂暴不聽人說話就拔刀殺過來的大熊男人一帖倒地!
皇甫從濕漉漉的腰間小藥囊掏出麻沸散搓製的藥丸,趁著伏鋼大聲喊殺的大好時機以指尖一彈,將藥丸直送進他嘴裡。
“彆人的麻沸散可能要和著酒一塊喝才有效,也可能要入喉之後等上一盞茶的工夫,我的麻沸散不用,它入口即化、入胃即——倒。”
砰!!!!!
伏鋼連著手裡四柄出鞘的大刀一並倒地,瞠大的眼眸看起來彷佛落入獸夾的野獸,想奮力一博地掙脫——掙脫此時逐漸侵蝕身軀意識的麻痹。
穆無疾剛被伏鋼追殺得有點喘,但他沒忘記繼續擋在皇甫麵前,直到從木櫃上隨意怞來一件男用衣裳套上她嬌小的身子,確定沒讓她暴露半分之後,才記得要趕快向躺在地板上的伏鋼澄清,不然等會兒伏鋼失去意識就白搭了。
“她是來替我治病的皇甫大夫,方才她是在替我舒緩不適。還有……伏鋼,她隻比你小兩歲。”
伏鋼眸裡寫滿不敢置信,麻痹的嘴吃力蠕了蠕,發出無聲兩個字的唇語——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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