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絲纏上小粉蝶!
雖然那場「聯誼」有個狼狽的收場,卻阻止不了張耀中對駱千蝶大獻殷勤的決心。\。qΒ5。加上駱麗心和黃智安在駱千蝶嚇昏之後還不斷替張耀中洗腦,說她的反常是因為失戀打擊加上傷心過度,對男人有所恐懼,所以才會在張耀中的靠近下,直覺自我保護——這是他們兩人解釋千蝶那一腳的動機,而張耀中竟然也接受了。
然後,就開始了男追女的戲碼。每天一通熱線電話傾訴愛意,兩小時的交談裡,駱千蝶能開口說話的機會隻有五分鐘,被授權回答的字眼幾乎隻剩下呀?噢。這樣呀……原來如此……這類發語詞,其餘的,隻有聽張耀中滔滔不絕的份。
駱千蝶很苦惱,因為她沒辦法一麵講電話一麵畫稿子,肩膀夾著話筒讓她的脖子開始發疼發酸,非但如此,更讓她畫稿的進度嚴重落後——她實在沒閒情去聽張耀中說他喜歡哪位西洋女歌手,又討厭哪位台灣藝人,哪家蚵仔麵線最好吃……
很多次她想委婉向張耀中說明她的難處,可是往往還沒說到重點,她的句子就被截斷,讓她不得不懷疑——如果她把話筒放在一旁,專心畫她的插圖,每五分鐘再拿起來應個「嗯哼」,應該也不會被張耀中發現吧……
今天,同一時刻,奪命連環call又來。
駱千蝶不想接電話,可是又怕對張耀中覺得不好意思,咬著色鉛筆的筆杆,左右為難,電話鈴聲聽在她耳裡,一聲比一聲沉重。
「我來替你講電話。」
就在駱千蝶無助的當下,黑絡自告奮勇要替她排除萬難。
今天駱麗心應征成功,第一天上班就注定加班到十一點,所以黑絡才敢大搖大擺圍著浴巾就在女子單身公寓裡走來走去。
「你?」
「你不是要趕畫嗎?我來替你講電話。反正我向來擅長聆聽,而且你和他講電話的那幾句台詞我都背起來了。」黑絡將她趕離沙發,要她坐到旁邊去,好方便他接電話。
「那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權利……」駱千蝶悶著聲嘀咕,不甘不願地收拾畫筆,一屁股往左邊挪出一個人的空間,背靠著沙發扶手,讓自己曲膝頂住畫板,腳趾頭還能碰到他上的浴巾。
聽到他說他擅長聆聽,讓她好吃味。她當然知道他很擅長呀,可是那是她獨占的權益,她才不想跟彆人分享……
「喂?」黑絡拎起話筒。
話筒另一頭的人不知是太有把握駱千蝶隻有一個人在家,還是根本沒仔細聽過她說話,電話一被接起就啡哩叭啦直發言——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剛好在洗澡嗎?我跟你說噢,今天我在公司的趣事……」
黑絡模仿駱千蝶每次接到張耀中電話時的應對,偶爾應幾個單音,意思意思算是給張耀中留些麵子,雙眼則是落在駱千蝶身上,帶著些笑意,更有些慵懶,注意力沒分給張耀中,全數隻給了她。
駱千蝶握著畫筆,原本還在畫一個身著華麗彩衣的滾球小醜,畫著畫著,小醜一旁預留的一大片馬戲團背景開始落下筆觸,用色很簡單,代表著憂慮的深藍色揮灑其上,再加上柔色的紫紅,用力道的拿捏交壘出深淺陰影,沒有熱烈鼓掌的觀眾,也沒有炫麗的彩燈,更沒有鮮豔的馬戲團帳篷,唯一留在紙上的,隻有黑絡。
她在無心之中,將此時眼前看到的黑絡,畫成了圖。
圖裡的他,在看著她;現實的他,也在看著她。
她幾乎不曾停筆,從來沒有一次畫圖畫得如此順手,好像她已經練習畫過成千上萬次,早能得心應手。
黑絡並不知道駱千蝶在畫他,隻是沉浸在她現在流露出來的甜美淡笑間。
他知道她畫起圖來,臉上的表情都是快樂多過於苦思,即使偶爾趕稿趕到非常疲憊,小小的蹙眉也不會抹殺她的喜悅。但是他沒見過她的表情除了快樂之外,還多了些些的羞怯,雙頰紅嫩嫩的,像正與她的圖畫在談戀愛一般。
如果不是明白她是個童書插畫家,他還會以為她在畫什麼火辣辣的東西,就像他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些。
「千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殺風景的聲音雖然一直在黑絡的耳朵裡存在,但是始終沒辦法讓他有什麼反應,直到張耀中這句話做了開頭,讓黑絡挑起了興趣,冷冷喔了聲,等著聽張耀中所謂的重要事是什麼。
「和你認識這幾天,感覺一直很不錯,不過我想更確定我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這樣我也比較心安,以後對你付出,也更理直氣壯。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如果沒有男女朋友這層身分的話,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像看到你和彆的男人在一起,或是我和彆的女人在一起,我們都沒有發脾氣的權利,因為身分不清不楚的也同意吧?」雖然用了問句結尾,但很明顯的,張耀中沒準備給人發言的空間,隻喘了半口氣,繼續道「我想你也懂,一個男人不會沒目的對一個女孩子好,每天和她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我的心意已經好明顯了對不對?你一定看得出來……我喜歡你。」
黑絡繃住了笑,清楚到拿他當模特兒來畫的駱千蝶都察覺到了。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什麼事,黑絡已禁不住先說出了單音以外的句子——
「很遺憾,我不喜歡你。」
張耀中先是被這個答案所怔,產生了十秒的石化,再猛一震,理智回籠!
這聲音根本不是甜膩可愛的駱千蝶,而是陌路野男人!
「你——你是誰?!你為什麼偷聽我和千蝶說情話?!你到底是誰——」
喀。
黑絡掛上電話,連多說一句都不願意。
「他……向我告白?」駱千蝶從黑絡的簡短回答,慢慢往回推敲張耀中可能說出來的話,進而得到這個疑問。
黑絡的表情,給了她答案。
「我還以為他已經直接授權給我當他女朋友的殊榮了。」還多此一舉地告白,讓她頗為吃驚。
黑絡兩邊嘴角像掛了兩大塊的豬肉,嚴重下垂。
「如果剛剛是你聽到他那樣問你,你會怎麼回答?」
「回答?他會給我機會回答嗎?」駱千蝶雖然對張耀中認識不深,但是也差不多能摸透他的行徑。「說不定我隻被允許說一個『這……』,他就高高興興插嘴,說什麼他懂女孩子的矜持,現在一定是紅著臉猛笑,嘴上說不要,心裡想著要。」
「可是你那個『這……』之後,你會怎麼回答他?」他堅持要聽到。
黑絡跟張耀中不一樣,他不會打斷她的話,他會讓她有完整表達的機會,他想知道她會怎麼回答張耀中,而不想知道張耀中會如何截住她說完話的權利。
「這個問題真是好。」她壓根沒有想那麼多。「如果剛剛是我聽到他的告白,我一定會沉默很久很久很久,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我不太擅長sayno,雖然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我也說不出口……這種性子很讓人討厭吧?可能……身邊沒有固定男朋友的話,我不排斥試著和他交往看看,畢竟以前二十一個男朋友裡,有十九個都是這樣才在一起的。可是——」駱千蝶話變得遲緩,好像欲言又止,斷斷續續、說說停停。
可是她現在沒想給任何一個男人正正當當留在她身邊的權利,她不需要有誰的照顧和關心,她不覺得空虛及寂寞,因為……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畫出來的黑絡,她沒說出口的停頓答案,全在畫紙之上。
因為有他陪著她吧。
這種像是家人又像朋友更像曖昧不明的戀人未滿,她無法定位,隻知道,她沒辦法不因為他而改變許許多多的習慣及想法。
她的身旁有他的存在,這是個不爭的事實。他原本隻在她的小小閨房裡活動,現在擴展到了客廳,處處都有他留下的痕跡,他以鯨吞蠶食的速度開辟領土,從有形的屋子,到無形的心房,都因黑絡而變得不再單純。
「可是什麼?」她的停頓讓黑絡屏息,心頭一揪一揪的,好陌生的情緒……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接受張耀中。」她回道「我的回答也許會委婉一些,但是和你那句『很遺憾,我不喜歡你』有異曲同工之意。」
黑絡這時才覺得自己呼吸到了好新鮮的空氣,一掃肺葉裡的淤塞。
「嘿,我就知道你不喜歡他。」黑絡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恢複笑容,像個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嘻嘻哈哈的小孩子。
「知道你還問?」放什麼馬後炮呀!
「我喜歡聽見你親口說你不喜歡他。」聽得好樂噢!
「我的表現也不像喜歡他吧?」她自覺婉拒的態度夠明顯了。
「哪裡不像了?他打電話來你還不是都接,他纏著你說話,你還不是乖乖聽他講……我要是他,也直接當你是被纏上的獵物,隻差等著被捆成球繭,準備當哪一頓填嘴的大餐。」
「你看到的明明就不是這樣呀!你也親眼瞧見,我根本就不喜歡和他講話嘛!」她替自己辯解。
「我是看見了,可是矮個子呢?」
駱千蝶無言以對。的確,她的行為模棱兩可,最最容易讓彆人誤會。這種軟性子所帶來的舉止,自以為自己是體貼彆人,往往卻也常演變成傷人最深的殘忍。
「我知道了……我會明白拒絕他的。」學一次快刀斬亂麻吧!
反正可以預見,剛剛張耀中被黑絡那麼一攪和,一定立刻向黃智安哇啦哇啦告密,而黃智安向來又不敢對親親女友大人有所隱瞞,也就是說,十分鐘以內,姊姊就會知道她們家出現了一號野男人——她被嚴刑逼供是在所難免的。
「好千蝶。」黑絡柔柔她的發,不經意瞄過她的畫稿,由於角度關係,他隻能看到草草的線條和人臉輪廓。「這張不太像你常畫的插畫。這是什麼?」
他伸手想去拿,駱千蝶如遭針紮地彈跳起來,反手將畫稿抱在胸前,不容他染指。
「沒什麼!是我要交的圖呀!」再藏到背後去。
「很怪的反應。在畫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他朝她勾勾手指,要她自己坦白交出來。
「沒有!」
「否認得太快,表示我說對了。」黑絡自信滿滿的臉龐有著戲謔。
「才不是!」駱千蝶學著蝦子倒彈的逃命方式,麵向他,兩隻腳卻不住地往後退。
「既然不是,就讓我看呀,反正你的圖我哪一張沒瞧過?」她倒退的舉動,讓黑絡起身跟進,和她的距離保持在兩步之內。
「呀!不要逼我——」駱千蝶看準了他右手旁的漏洞,想機伶地從那裡閃出去。
可惜,獵物的掙紮,看在他眼裡全是枉然。尤其她似乎忘了,蜘蛛最大的優點——當然在她眼裡應該算是缺點——就是手長腳長,一隻手抵彆人的兩隻手用!
黑絡在她撲撞過來時就看穿她的意圖,長臂一攬,將她密密鎖在懷裡,另一隻長手也沒閒著,繞到她身後,輕易將她擱在身後試圖藏起來的畫稿給奪了過來。
「彆看!」駱千蝶忙著要搶回來,但是麵對他,徒勞無功。
「這張臉好眼熟……在哪裡看過呀……」黑絡將圖高高舉著,無視下頭那隻跳也跳不著、構也構不到的慌亂柔荑,瞅著畫稿上的男人。
他見過的人不算多,刪刪減減也沒剩幾個了……這張臉好像有幾回不小心在鏡子裡有瞄到過……
咦,這——
「是我?」他看著她問。
駱千蝶見大勢已去,證據正被高高舉在她搶不到的半空中,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對啦,快還給我!」她還在做垂死掙紮,覺得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正裸被攤開來檢視,令她又急又羞。
「你在畫我?」黑絡低頭覷她。
「黑絡!還我!」
「這的確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對他們這種是人又非人的「人」來說,能多低調就多低調,絕對不會高興被人畫成圖畫。「不過……你為什麼要畫我?難道——」
「你不要問!」駱千蝶揮舞著小手,覺得自己的臉蛋現在一定紅得媲美喝醉酒的關公。
被他看穿了……
他一定知道了……
「你不會是想畫了我之後,拿去外麵貼失物招領或是懸賞告示吧?」黑絡十足認真,不帶任何玩笑的話,讓駱千蝶聽了差點跌倒。
這隻蜘蛛男,什麼都不懂!
駱千蝶不知該鬆口氣,還是更大力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