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嘖一聲,「你彆胡說,他才沒有對我圖謀不軌哩。」
「咬金,彆這樣笑。笑得這麼可愛燦爛是想誘惑我犯下罪行嗎?」厚!一聽到「圖謀不軌」就笑成這模樣,完全將矜持拋到九霄雲外,當它不值錢就是了啦!
「我才沒有笑——」
「那現在掛在這邊的是什麼玩意兒?」他似笑似逗地搓搓她漾在粉唇邊的笑靨,「你這模樣,會讓我嫉妒梅舒心嫉妒到更痛恨他。」
「含玉,你好彆扭噢!同他吃什麼醋?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呀!喏,你愛看我這樣笑,我就笑給你看,比笑給梅舒心還要多個。」嘻,對於弟弟們,她可從來不吝嗇。
冷不防地,她唇邊的笑花被吮入程含玉的唇間,程咬金被弟弟突來之舉給嚇了一跳,才想退開身子,卻忽略了她正坐在石欄上,在差點摔出欄外前,程含玉一把圈抱住她的纖腰,而她的唇也繼續被他銜在嘴裡,鬆脫不得。
「唔……含……含玉……」程咬金晃著螓首,好不容易——或許也該說程含玉無意為難她——掙開了含玉的唇齒,她大籲幾口氣,穩住驚嚇的心。「你在做什麼?!」
噢,原本被梅舒心吮破的唇瓣這會兒又添新傷,好疼。
程含玉恬恬唇,那模樣很是意猶未儘卻不猥瑣,「不是說最疼愛我嗎?那麼梅舒心嘗到的甜頭,我是否也能同樣擁有?」俊顏在她眼前綻出無害笑容,一副討好人的可愛樣。
「那、那是不一樣的呀!」她急道。無論她怎麼轉頭彆眼,含玉的目光總能緊咬住她的,不容她顧左右而言他。
「什麼地方不一樣?你討厭梅舒心的無恥就許他這麼碰你,而最疼愛的我,也能?」
「當然不行呀!你是我弟弟,你要敬我為姊,怎麼可以、可以……再說,你為什麼光想學他的壞榜樣,這種輕薄人的壞事隻會教壞你的善良本性。」好的不學,學壞的。
「我不喜歡你的唇上留有他的味道。」程含玉對於她的結巴指責沒有太多反省,隻是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的舉動。
「連他吻我,你都知道?」程咬金很驚訝。
「咬金,我說過,我的注意力全落在你身上,即使是你少了一根寒毛?我都能察覺得到,何況是你現在這副被人品嘗過的模樣。」他又出其不意地輕啄了她一次,換來咬金的瞠目及不滿。
「含玉!」
「隻是個小吻。」程含玉吐吐舌,他這副俏皮樣,隻有程咬金有幸瞧見。
「要是讓府裡人瞧見,給誤會了怎麼辦?」到時她與他的主子名聲都被傳臭了!「我們姊弟感情好是眾所皆知,可天底下沒有姊弟感情好到可以……這樣的,懂了嗎?」
「主子,賈府派人送來上月糖沙的貨款。」遠遠的,帳房小廝在喚道。
程咬金跳下矮欄,拍拍微皺的裙擺。「我過去瞧瞧。」
不知是有意躲開程含玉的反常,抑或是賈府的帳款十萬火急,程咬金這回小跑步的速度——稱得上是拔腿狂奔了吧?
才消片刻,俏嬌的身影已經將程含玉遠遠拋在後方。
程含玉伸手觸了觸自己溫熱的唇瓣,笑得無聲,卻也歎得無聲。
「因為是姊弟……嗎?」
入了夜的冬月,異常寒冷,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冷霜霧色閃閃耀耀,卻也更顯冷冬蕭條。
赭紅色的紙傘,撐起蒼茫雪雨,兩人四足自霧蒙蒙的街道黑幕間走來,朝著那處張燈結彩的茶樓而去。
茶樓內暖烘烘的氣氛和茶香迎麵而來,唱曲兒的音調、鼓掌唱和的掌聲、鼎沸的高談闊論,稍稍將一門之隔的凜冽冬風給阻隔在外。
程銖撤收了紙傘,抖去傘上的落雪。
「程公子,廂房給您留下了,老地方。」茶樓夥計一見到程府主仆倆,立即上前招呼,並且領著男裝打扮的程咬金朝安靜的二樓階梯上去。
「梅四爺到了嗎?」程咬金將身上的厚裘褪下,遞給後頭跟上來的程銖,詢問茶樓夥計。
「還沒。」
程咬金嘖了聲。明明拜帖上寫明的時辰已至,她還擔心自己作東遲到會失了禮數,沒料到為客的他反倒更擺架子。
「不守時的男人最要不得了。」程銖嘀咕道。
「不守時的女人同樣也要不得。」程咬金笑笑地回了句。她沒那種男人一定要先女人而到才算禮數周到的想法,也不認為女人拿喬遲來是件多光榮的事。
進了樓上最靠近梅林的廂房,樓下的吵雜聲幾乎已不可聞。
「程公子,那菜肴——」
「等梅四爺來了再上。」
「是。等梅四爺到了,我再領他上來。」
「嗯。」
待茶樓夥計退下,程咬金起身到窗邊,推開紙窗,一股寒意凍得她直打哆嗦,程銖嚷著外頭天寒地凍,要她小心彆著涼,但程咬金隻是笑笑,沒任何打算從飄著白雪的窗邊退開。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程咬金才自窗邊瞧見了梅莊的馬車停在茶樓前,緩緩步出的爾雅身影正是姍姍來遲的梅莊四當家。
瞧見二樓窗畔的程咬金,他回以淺笑,笑容很是迷迷蒙蒙,在紛紛飛雪中顯得模糊。他加快了走入茶樓的腳步,身後隨行的梅嚴交代了車夫幾句話,便扶著行動看來有些異常的梅舒心一塊進樓。
不消片刻,廂房的門扉傳來輕叩聲及茶樓夥計的聲音。
「程公子,梅四爺到。」
「進來。」
「梅四爺請。」門扉推開,迎入三道身影。
「四爺。」程銖先是福身。
「菜肴待會兒就給兩位送上來。」夥計僅在門外說道,自動自發將門重新掩上。
「抱歉,我來遲了。」梅舒心一進屋便走向程咬金,並動手將窗扉合起,再將她推回座椅上,大掌包裹著她冰棍似的柔荑。「不冷嗎?瞧你的唇色都凍成雪白了,站在窗邊多久了?」
程咬金扯出假笑,「你遲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一句玩笑話中的責難很是明白。
「那是一段挺長的時間。」梅舒心仍是笑,兩頰邊有著神似姑娘家撲粉的胭脂色澤,不像是冒雪而來的人該有的臉色,再加上他身上飄來的味道……
「你喝酒了?」她皺眉。
「是呀,喝了四、五壺有。」在赴約之前,他還先解決了兩場酒宴,一場將近兩壺酒,加加減減是這數字沒錯。
「是因為談生意?」
「算是。」他淡淡笑道。
「難怪我覺得你今天笑得好……怪。」那個笑容看起來很憨哩,一點也不像那個老逗得她無言以對的梅舒心。
「是嗎?」
「你有沒有喝醉?」要是醉了,那今天來赴她的約就沒有任何意義,她可沒興趣和一隻醉鬼鬥嘴,贏了也不光彩。
「一半一半。」他又笑,換來程咬金越擰越深的蹙眉以對。
她望向梅嚴,想從梅嚴口中證實梅舒心的清醒程度,梅嚴隻是給了她一個莫可奈何的苦笑。
「醉得多還是醒得多?」
「來的途中,醒得多;在這裡,醉得多。」嗬嗬。
「玩什麼咬文嚼字的遊戲?」她聽不懂,「先灌杯茶,我可不希望浪費唇舌在一個半醉半醒的人身上。」
梅舒心接過茶杯,微呷一口,臉上的笑意沒減半分。
梅嚴很少見到自家王子在冬月裡流露出這號神情——通常隻有在他睡得很迷糊的春夏秋三季裡,他才會大剌剌地在眾人麵前耍蠢撒嬌,要不是現下外頭風雪凍得人連皮膚都隱隱作痛,他還真會以為現下是哪個春暖花開的大好季節,所以自家主子還沒清醒透。
「你也知道,行走商場難免小酌,我雖稱不上千杯不醉,但酒量也是人人證好的。」嗬嗬。
都醉到嗬嗬笑了還敢說自己酒量好?沒錯啦,醉酒的人永遠都說自己沒醉,所以他的反應很理所當然。
「你是去赴哪些商行的酒宴?」
「旺來梅鋪和……那家叫什麼來著?」他問向梅嚴。
「進鬥金米行。」
「對對,進鬥金米行。」
「進鬥金米行?我記得你們梅莊和進鬥金沒什麼利益交集,而且……還有些不快?」
「是呀。」梅舒心的聲音很愉快。
「那還有什麼好談的?」而且能談到飲酒作樂,還真是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哩。
「談談他們米莊倒閉之後,該何去何從。」梅舒心眯著眼笑,這回眼眸中恢複了些許程咬金熟悉的光彩。
而他,是去敬他們一杯恭喜酒。
「倒閉?他們不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米莊嗎?什麼時候經營不善,我沒聽說這事呀?銖兒,你知道嗎?」
銖兒搖頭。前些日子還見到進鬥金米行的米倉進了好幾車的庫存呀,若是要倒閉了,理當是清倉賤賣,怎會如此反常?
梅舒心單手支頤,右手的五指很輕快地在桌麵上敲擊出規律節奏。一聲一聲在程咬金思索的沉默中更加清晰,而那敲擊聲,聽來很像……
我、我、我、我——
程咬金恍然大悟,「該不會又是你的惡性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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