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戰車”安吉爾·格雷離開很久,克萊恩依然坐在屬於“愚者”的高背椅上,沒有動彈。
在知曉存在著另一條“時間線”,一個他和安吉爾沒有相遇的世界後,克萊恩就一直在想象另一個自己的精神狀態,以及他對同樣的事做出的不同抉擇。
在和格雷的後續交談中,他知道了自己哪怕是成為“愚者”,不可避免受到“天尊”影響之後,也是個人們眼中的“守護者”,是個守護身旁的人,守護認識的人,守護人類和整個地球的神靈。
但隔空感受著另一個自己的所作所為,克萊恩認為,那個周圍的人眼中拚湊出的“愚者”形象並非那麼高大。
因為他自己也會害怕,會畏懼,有時候也想放下一切,把身上的擔子交給其他人。
在剛剛阻止喬治三世成為“黑皇帝”後,被亞當、阿蒙兄弟抓住的時候,克萊恩真的對阿蒙提出的將“源堡”交給對方,自己當一個天使的提議很感興趣,要不是對方性格惡劣,口中所言不知有幾分真實,說不定他真的會當場放下一切。
但從格雷口中得知,那個時間線的克萊恩最終在與阿蒙的神戰中贏得了勝利,成為了“詭秘之主”,同時也擔負了對抗“天尊”,保護地球的重要任務,一直到最後一刻。
“仔細想想,我確實是那樣的人啊……總得有人去做吧,又不能交給阿蒙……但或許在無人的時候,那個我也會感到一點疲憊?他身旁又沒有安吉爾……
“如果最初沒有遇到她,我或許會一直想著如何回到‘地球’,然後在梅麗莎和班森的關懷中適應這裡的生活,最終發現真相,感到絕望……”
克萊恩的聲音回蕩在無人的宮殿內,越來越低沉,直到消弭於灰霧之中。
很快,他收拾好了心情,沒有辜負另一個自己所做的努力,開始思考目前自己麵對的情況。
毫無疑問,屏障之內對現在的他威脅最大的還是已經成為了“錯誤”的阿蒙,祂不但成功晉升真神,還得到了“門”先生的唯一性和一份序列1特性,這從祂隻交還給亞伯拉罕家族兩份“星之匙”就能看出來。
至於那個複活伯特利·亞伯拉罕的儀式,克萊恩雖然關注,但並不打算插手其中,這並非不想讓那位第四紀元的天使之王複活,而是擔心阿蒙會利用這件事把“愚者”釣出去,因此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而是借著“魔術師”小姐傳話。
當然,克萊恩推測阿蒙此時正在想辦法容納那份“星之匙”和相應的唯一性,以達到雙途徑真神的實力,用最好的狀態來與克萊恩爭奪“源堡”,重心並不會放在尋找他的蹤跡上。
“在祂冒險容納這份力量,適應和穩定自身狀態前,留給我的時間不會太多……當然,其他真神或許也會幫助我,或許會坐視一位真正的‘詭秘之主’誕生……而有一位神靈,無疑會站在祂那邊。”
自言自語著,克萊恩眼前浮現亞當那張金發金須,似乎永遠在微笑的臉。
“沒想到遠古太陽神格裡沙一直沒有真正隕落,祂的負麵人性成為了真實造物主,另一部分則早就在亞當體內複活,一直隱瞞著這點直到自己再次成神,與另一半融合……阿蒙知道祂的哥哥一直是爸爸嗎?
“不管之前是否知道,現在肯定是知道了……也就是說,亞當雖然在大的方向上是‘地球’一方,但肯定會為自己的兒子努力一把,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合適人選,始終不如一個當自己兒子的‘詭秘之主’……
“留給我的時間會有多少?幾天、幾個月,還是直到屏障破碎之前?亞當雖然會幫助阿蒙,但祂應該會等我先喚醒安吉爾,否則祂的布置就全浪費了,‘毀滅天災’所處的兩條途徑來不及再晉升一位真神……
“按這個想法,我應該儘量推遲喚醒安吉爾的時間,讓自己有機會容納唯一性和剩下兩份‘詭秘侍者’,成為真神……但這可能會讓安吉爾在夢境的對抗中處於劣勢,而且這並非絕對的護身符,阿蒙完全可以贏得‘詭秘之主’的爭奪後,讓我以序列2天使甚至序列1的位格存活,而我為了安吉爾,還是會去夢境中喚醒她……”
在自言自語中迅速歸納了自己麵對的困難,克萊恩發現,無論阿蒙和亞當的態度如何,迅速喚醒安吉爾還是自己最該做的事,這樣己方會多出一位執掌源質的天使之王,甚至是序列0的真神,無疑會讓對抗阿蒙的戰鬥簡單許多。
而要進入夢境,隻能找那位交出了“愚者”唯一性,站隊傾向十分明顯的神靈……
腦中思緒收斂,克萊恩最後看了一眼左手旁屬於“皇後”的高背椅,心念一動,回到了現實世界。
在傳送到貝克蘭德北區的聖賽繆爾教堂的瞬間,他已經恢複了道恩·唐泰斯那副模樣,一手提著虛假的手杖,一手將真實的20鎊塞進奉獻箱,在新來的主教的讚美聲中回到角落坐下,低頭念誦著黑夜女神新的尊名:
“永夜與隱秘的主母,厄難與恐懼的女皇……”
這過程中,克萊恩不禁有些疑惑,已經得到了“死神”和“黃昏巨人”權柄的女神似乎並不急於占據這兩條途徑,而是保留了戰神教會的結構,並且沒有強迫改信,而“死神”更是表現出一定程度上的複蘇,收攏了原本的信徒,控製“靈教團”等組織,像是個即將從沉眠中歸來的神靈。
這導致女神的尊名除了刪去“緋紅之主”的象征,並沒有太大的改動,而“永夜”又象征著“永暗之河”的力量,似乎意有所指。
難道是容納的順序……克萊恩剛有所明悟,就在祈禱中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沉靜狀態,眼前逐漸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頭頂出現了細密卻並不耀眼的繁星,腳下也由堅實的地板變成了長滿深眠花、夜香草的土壤。
有了聖典上那些描述的啟示,克萊恩知道,自己來到了“深黯天國”,當然,是夢境中的那個,而不是位於星界、正在填補屏障的真實神國。
他剛環視一周,頭頂的繁星中就落下了一道人形身影,祂輪廓是位女性,身穿以夜空為底色、點綴著璀璨星辰的層迭長裙,麵容難以看清,如同遭到了某種力量的隱秘。
“我以為你會更急切地來到這裡尋求幫助。”
這位女性用輕柔得仿佛能讓人安眠的語調說道。
形象和圖鐸遺跡內的神像相符,但大概率隻是夢境的投影……克萊恩迅速移開視線,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而後才回答道:
“這件事雖然讓我焦急,但我認為我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麵需要做更多的準備。”
黑夜女神的投影帶著笑意道:
“雖然記憶久遠,但我們並非第一次見麵。”
果然,祂就是“光繭”內的第三名穿越者……克萊恩徹底確認了這個猜測,但仍然謹慎地問道:
“所以,您才是第一位?”
“沒錯,那裡懸吊的所有人都是‘天尊’複活的手段,但祂的複活受到了另一位支柱的影響,出現了許多‘錯誤’,這才有了羅塞爾,有了你的出現。”
女神回答道。
“錯誤”……想到明明屬於“詭秘之主”但卻莫名出現在遠古太陽神身旁,還成了祂兒子的某份唯一性,克萊恩意識到了什麼,對安吉爾·格雷所說的,兩位支柱互相阻止對方複活的現狀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因此繼續開口問道:
“您幫助我,除了安吉爾·格雷提供的情報之外,也是為了出現一位正常的‘詭秘之主’?”
女神的投影微微頷首,道:
“那位支柱的複蘇,可能不是所有人的災難,但一定是曾經阻止過祂的我們的災難,而相比情緒不那麼穩定的阿蒙,我更傾向於你。”
這點恐怕就是亞當和女神之間唯一的分歧……克萊恩沉默片刻,提醒道:
“亞當就是遠古太陽神格裡沙,和‘真實造物主’一樣是祂的一部分。”
聽到這條信息以及亞當的真實名字,女神並未出現情緒上的波動,隻是輕柔地說道:
“在‘漩渦’計劃之前,祂們就互相融合,但和‘那條時間線’不同,這裡的格裡沙·亞當以‘倒吊人’為主。這和‘空想家’為主的方式各有優劣,但都好於其他三種,且更有利於祂容納源質後再回收其他三條途徑的權柄。”
先容納源質……克萊恩一怔,想到剛才自己的疑惑,旋即追問道:
“這就是您不急於容納相鄰途徑力量的原因?”
女神點了點頭:
“這是那位遠古太陽神的研究成果,祂認為以單途徑真神掌控、容納源質,再容納其他的唯一性是最優順序,可以提升自我認知,增強成功率;先成為雙途徑真神再掌控源質,而後容納剩餘的唯一性是不好不壞的選擇;最後一步才容納源質,是最差的方案。”
所以女神才不急著容納相鄰途徑,而是打算先掌控“永暗之河”……克萊恩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道:
“看來,阿蒙寧願選擇不那麼好的順序,也要先行容納‘門’途徑,增加擊敗我的幾率。”
“那確實是祂的性格,但祂的父親會不會支持這個做法,我也無法預料,相互融合後,亞當的想法或許會改變,或許不會。”女神依然是以那副不變的語調說道,“至於你,以屬於安提哥努斯的那份序列1特性作為基礎,已經做到了最好,接下來的容納順序最好是查拉圖的特性,‘愚者’唯一性,隨後才是跟隨你一同離開源堡的那份‘詭秘侍者’。”
先用查拉圖的特性是因為其中糅雜了祂的意誌,有助於對抗“天尊”的精神烙印,不把唯一性放在最後是因為容納所有特性和唯一性後很可能直接會成神,無法預先調整狀態……克萊恩迅速理解了女神的建議背後隱藏的原因,而對方最後那句話無疑也點明了某件事。
“感謝您在我降生時所做的事。”
他脫下禮帽鞠了一躬,由衷說道。
“沒人會希望那位存在複蘇,在這點上,哪怕是外神和我們也有著相同的利益。”女神那朦朧的臉上仿佛出現了笑容,“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克萊恩毫不猶豫地回答:
“先喚醒沉睡中的安吉爾。”
女神的投影再次點頭,仿佛早有預料般平靜地說道:
“她在永暗之河的力量下沉睡,無法自行蘇醒,除非內部的意識達成了統一,而這要麼意味著她戰勝了那位最初造物主的陰性麵,要麼相反。
“在這件事上,你能為她做一些事。”
說著,祂一直垂於身旁的右手抬起,纖細白皙的手指展開,掌中飄起四枚仿佛閃爍著星辰的半透明符咒。
無需詢問,克萊恩就知道,這是封存著真神力量的“夢境”符咒,能讓人進入安吉爾的夢境,對她產生一定乾擾或幫助。
看著飄向自己的符咒,克萊恩伸手接過,同時懇請道:
“在這件事上,我希望您能提供一定幫助。”
女神的投影又笑了笑,道:
“一切準備好之後,向我祈禱。”